林啸应邀回母校校庆做讲座，提问环节结束后，照旧被学弟学妹们层层围住，其实学校大小活动她只要时间合适都会支持，但每次无一例外都会受到学生们的热烈欢迎。越过人群林啸给老师秦教授递了一下眼神，面容和蔼的老教授一脸宠溺，摆摆手，让她慢慢来。

    等好不容易林啸解答完一系列问题，从人群中冲出来，主任、院长们又迎了上去。

    “恭喜啊林律师，这么大的案子，关注度如此高，能做得这么漂亮，真是难得。”院长上前寒暄。

    “您叫我小林就好，其实也没办法讲得太深入，毕竟很多东西不方便。”林啸略带歉意。

    “明白明白，林律师随便讲讲，也足够这帮孩子好好学了，也是多亏了秦教授请林律师过来，学生们有福气了。”

    林啸听出来言外之意，当即笑道：“上次您捎信儿，我不巧在外地，这样今天晚上我做东，给您赔罪。”

    “哎，哪里的话，怎么能让林律师请客呢？”

    林啸刚欲开口，一直站在她身侧的秦教授缓缓说道：“啸啸，你师娘做了你喜欢吃的，在家等你，要不我们和院长改天再聚？”

    林啸微微皱眉，冲秦教疯狂使眼色，秦教授只当没看见，院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了。

    “你师娘念你好久了，昨天就出去采购备料了。”秦教授依然笑得和煦。

    “既然这样，我们就改天，来日方长嘛，客座教授的事儿林律师再考虑考虑。”院长推了推眼镜，笑呵呵地说道。

    林啸只能再三赔不是，秦教授在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等自己的得意门生说完就赶紧领着飞奔回家。

    进了门，林啸开始数落秦教授。

    “您都多大年纪了，还干这样的事儿？”

    “干了又怎样？”秦教授依旧笑着，毫不在意。

    林啸放弃抵抗，开始换鞋，奔向厨房。

    师娘从厨房迎出来，“来了吗，啸儿来了吗？”

    秦教授的夫人，是一位全职太太，烧得一手好菜，林啸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来蹭饭，相比自己高知分子的母亲，秦夫人温暖和善，更像是位平凡人家的妈妈，林啸倒和师娘更亲近些。

    “师娘，我在楼道里就闻到味儿了，可太香了。”林啸的双手被握在师娘手中，任由长辈打量着。

    “就会哄我开心？”师娘拍拍林啸手背，脸上笑出了花。

    “您不信？”林啸皱了皱小鼻子，可是委屈，“我给您报报菜名，有狮子头、炒大肠、大螃蟹，还有……”

    “水煮肉片。”秦教授坐在沙发上搭话，每次林啸来水煮肉片是必做的。

    “好啦好啦，信你了，快去洗手，马上开饭。”师娘笑着转身进了厨房，边走边念，“又瘦了，今天可得多吃点。”

    吃完饭，林啸觉得她一时半会走不动道儿，只得站起来消消食儿，去厨房打算帮师娘切水果，却又被赶出来了。

    “你再切了手，去坐着歇着，整天忙工作，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

    林啸冲秦教授摊手，在师娘眼里，他俩都被划为生活不能自理的行列。

    “正好，上次跟你说的书，我快写完了，请林律师指正一下。”秦教授放下期刊，摘了眼镜，笑眯眯地对林啸说。

    “需要学生跪下来吗，老师？”林啸横了自己恩师一眼，秦教授笑得更大声了，引她往书房走。

    “别理他。”师娘端了果盘走过来，林啸上前接了，一齐往书房去。

    师娘自然是不可能让秦教授打扰到林啸难得的清闲，去给他看什么劳什子的书，拉着她絮絮地说话，林啸瞥见书架上又多了几个相框，都是秦教授和他学生们的合照，作为一个老师桃李满天下确实是最大的褒奖了。

    “我的照片还是最大的，还是在正中间，嘿嘿嘿。”林啸站起来子仔细打量，甚是满意，笑得一脸娇憨，师娘慈爱地看着她，只有秦教授不住的摇头，这哪里有半分庭上威风八面的样子。

    “不管这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做多大的官儿，我都要是最大的，放在最中间的。”林啸冲秦教授龇牙咧嘴地强调。

    “我们啸儿最漂亮最厉害，当然要放最中间。”师娘一脸的骄傲，林啸一脸的开心。

    林啸视线向上，在最上面一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网球拍长身而立，微微侧头靠向老师，头发比现在稍短些，带着发带，还有些汗湿，应该是和老师打完球拍的，咧嘴笑着，一身的阳光少年气。

    不知道为什么林啸有些紧张，咽了下口水，才颤颤开口：“这位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他小你几级，也没在你们这行干，所以你不认识他。”师娘站起来，顺着林啸的视线仰头看过去。

    林啸感受到师娘语气中隐隐的叹息，回头去看老师，只见秦教授脸色已经暗下来了。

    “也是个好孩子，”师娘缓缓说道，却见老师脸色又青了些。

    “早前没在老师这儿见过呢？”

    “当初和你一样，研究生我是想带他的，他原本也很开心，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找我说他不读书了，要去做明星。”说到此，秦教授冷哼一声，可见虽过了很多年，仍难掩愤怒。

    “做明星也挺好，光鲜亮丽赚得也多。”林啸倒没觉得这有什么，都是个人选择。

    “他绝不是为了这个，先前闲聊时他说过，高中时出去旅游就有星探找他，他没答应。再者他家不指着他去挣钱。”师娘疼惜地看着照片中的孩子。

    “大学时他聪明有天赋，又好学上进，跟着我做项目、跑实习，他是一心要做检察官的，也一直按照这个方向训练自己，从未动摇过。”秦教授提起沈牧舟，还是心中郁结，灌下一大口凉茶，林啸皱了皱眉，就去倒掉，添了热茶。

    “他没跟您聊聊，说说理由。”

    “没有，只是说对不起我的培养和期望，以后没脸见我了。”

    林啸心中一怔，手上抖了一下。

    “哎呀，烫到没？”师娘急急忙忙过来，拉起林啸的手查看。

    “没洒到手上。”林啸笑笑。

    师娘嗔怪地看着她，再不让她动手了，按她坐下。

    “这孩子也是个倔脾气，打那儿以后真的就没再来过了。”师娘叹了口气，语气中都是惋惜。

    “是个好孩子啊，每次过来都忙这儿忙那儿，你老师这个人你也知道，是个只知道读书教书写书的人，自从牧舟来了之后，我可算解放了，擦窗拖地洗碗换灯泡，什么活儿都不让我做，后来干脆连饭都是他来做，人勤快，模样也生得俊俏，脾气也好，从没见他着急发火，反倒是老秦经常训他，好孩子挨骂了就受着，哪怕被冤枉了也不反驳，你老师有一次脾气上来了，几天不理人，愁得孩子呀实在没办法，到我这里来求救。”师娘忆起了从前，开始絮叨。

    林啸哑然失笑，师娘话语中的沈牧舟和自己认识的沈牧舟逐渐重叠。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拿出来说。”秦教授话虽说得硬，但到底有些气短。

    “你不理亏干什么怕人家说？不过是个什么作业里有几个错别字，至于吗，几天不理人，过后还骂得那么难听，孩子都快让你骂哭了！”回忆起来，师娘依然情绪激动难掩气愤。

    “你懂什么，他那是态度问题，法律就是要严谨，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你少来了，根本就不是那种什么‘订’和‘定’这种大错误，这么多年我怎么不懂了？”

    林啸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沈牧舟的一件陈年往事让老两口红了脸。

    “师娘师娘，师父是这样的，越是看重的人越是严格要求，”林啸冲师娘眨眨眼，揽过师娘的肩，小声说道，“严格到严苛，看我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他对你呀，算是最温和的了。”师娘笑着拍拍林啸的手。

    “感谢恩师手下留情！”林啸转身冲秦教授调皮地抱了抱拳，秦教授被逗，气消了一半。

    “原来有这么一段故事，怪不得没见过这张照片。”林啸继续和师娘聊天。

    “这照片是他刚大四那会儿拍的，拖拖拉拉也没去洗，等洗出来，你老师正在气头上，我也就没拿出来。”师娘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落寞的丈夫，也就没了火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也挂念着牧舟这孩子，就又给摆出来了。”

    林啸心中暗道，老师虽然总是笑呵呵的，可同学们没有不怕他的，也就自己掌握了要领，每每总是弄得老师没有办法，但是老师心中是极为爱护珍视他们的，今天偶然聊起来就掀起了腥风血雨，这沈牧舟定然是秦教授的一块心病了。

    从老师家回来，林啸有些心神不宁，沈牧舟这个人突然全方位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原本两条平行线，现在仿佛交织在一起一般，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却总是难以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深夜，辗转难眠。

    微信消息提示，林啸吓得一震，打开一看，心中更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