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收拾好下楼的时候，沈牧舟正蹲在路边摸着一只小狗。
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安静又温柔，小狗乖乖趴着一动不动，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呜呜声，沈牧舟目光沉静如水，深情地看着一只小脏狗。
林啸唇角不经意挂上了笑容。
“哪来的流浪狗？”林啸看了一眼，毛发凌乱，浑身黑漆漆脏兮兮，肯定不是家养走失的。
“很可爱的。”沈牧舟又摸了摸，小狗在他手底很是乖巧，虽然他手里并没有食物。
沈牧舟把狗狗抱起来，冲林啸笑了，露出整齐的大白牙，“你摸摸。”
林啸眉头微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沈牧舟于是把狗往回抱了抱。
“你不喜欢狗？”
“小时候被狗咬过。”
“对不起。”沈牧舟把狗狗挪到另外一只手上，离林啸远些，暖暖一笑，“我们去便利店给它买点吃的吧。”
林啸这才打量起沈牧舟来，一身黑色运动服，干净利落，一根红色的发带倒是扎眼，拢起头发露出精致的五官，头发上点点汗水偶尔滴下来，八成是跑步来的。
一恍惚林啸想起白天秦教授家那张照片里，他也是这样的装扮与笑容。
沈牧舟的笑容极富感染力，让人的心跟着一起融化，而他的眼睛又是如此澄澈透明，不染俗世一般，很难想到，这样的一个人正在遭遇严重的职场危机。
林啸本想拒绝他，可却又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跟着人家走了。
深夜，封闭良好、管理卓越的小区里并无行人了，但是林啸还是与沈牧舟保持一米的距离。
“怎么进来的？”林啸对小区的管理需要重新审视一下。
“一位女士喝多了，在门口摔了一跤，我扶了她一段路，保安以为我们是一起的。”沈牧舟据实相告。
林啸脚步顿了一下。
“我助人为乐而已。”沈牧舟立马补充道。
林啸撇撇嘴，继续走，说道：“优秀市民。”
沈牧舟有些好笑，又无话可说。
到了便利店门口，沈牧舟把小狗放下，一边摸着它的脑袋，一边柔声说着：“你乖乖等在这里哦，别乱跑，我去给你买吃的，马上出来。还有，不要吓唬旁边的姐姐哦。”
林啸气恼，她虽然被狗咬过，但是也不会怕这区区一条小流浪狗，她可是法庭上有名的鬼见愁呢？
沈牧舟笑着看她又气又不好发作的样子，轻声说道：“等我一下。”
买了狗粮买了水，还配齐了餐具，两人坐在长椅上，喂狗。
“狗狗不会咬自己的主人，要不要养它，帮你克服掉心里的恐惧。”沈牧舟终于把视线从狗身上挪回到林啸身上，林啸不爽地哼了一声。
“不是所有的恐惧都需要克服，就像不会水，才会敬畏水，才不会靠近水，可大大减少溺亡的可能性。”
沈牧舟失笑出声，他决计不想跟一位律师展开辩论，于是转入主题。
“林律师哪天有空，能不能赏光一起看电影？”
“不能。”
沈牧舟叹气，微信里电话里总是一口回绝，本以为见面约成功率会大一些，没想到是一样的斩钉截铁。
“额，最近，没什么值得看的大片。”许是看沈牧舟太过于挫败，林啸该死的心软了，脱口而出。
沈牧舟眼中腾出一丝光亮，“《变形金刚》刚上。”
“你看，说起大片你就想到《变形金刚》，而我喜欢的大片，是像《情书》、《花样年华》之类的，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像你喜欢动物，而我不喜欢。”大概是对刚才自己的心软不满，林啸开始突突地进攻。
“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沈牧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就咬紧了嘴唇，涨红了脸后悔不迭。
“你说得对，君子之交很适合我们。”果然，林啸绝不会放过他的失误。
“《情书》我也喜欢的。爱情有很多种样子，暗恋也很美妙。”沈牧舟语声哀哀，甚是凄惨。
“现在哪里还会有年轻人喜欢这种电影，暗恋在这个时代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人人都在表达自我，所谓‘暗恋’，不过是一道自欺欺人留有退路的屏障，所谓‘暗恋’，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林啸对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不抱什么希望。
“是吗？”沈牧舟抬起低垂的头，“我从大一就开始暗恋你，你为什么都不知道。”
林啸没想到，他这么能扯，直球选手果然不放过任何机会，于是站起来，打算糊弄过去。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给他取个名字再走吧？”
沈牧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啸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回头看他。
“狗狗啊。”沈牧舟又摸了摸吃饱了正靠在自己腿侧打盹的小家伙。
“你要养？”
“送回家给爸妈养，我没时间照顾他。”
林啸思忖了一下，说道，“叫南北吧？”
“南北？”沈牧舟摸着小狗，低声重复，若有所思。
“希望他可以代替你，去实现你父母对你的期望，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虽然并不完全知道沈牧舟的故事，但是林啸心里能感觉到，他现在不快乐。
南山牧马，北海泛舟，这样潇洒惬意的生活，和眼前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沈牧舟唇角勾起笑意，低头垂目，路灯下并不能看清脸上的神情，只是抚摸小狗的手有了微微颤动。
“那为什么不叫山海？”沈牧舟抬眼看着林啸，似乎对这个略有些随意的名字不大满意。
“一个小野狗叫什么山海，你看看它那小身板，它能担得起？”林啸嫌弃地看了一眼小黑狗，瘦瘦小小的，嘴巴里小声呜咽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抗议反驳。
“没想到，你还挺迷信，那就叫南北了。”
沈牧舟笑着抱起他的南北，把林啸送回楼里，就挥手告别了。
林啸躲在一株巨大的福禄桐后面，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着一身黑色颀长的身影掩在夜色里，沈牧舟伸手在空中探了探，应该是下了细雨，于是他脱了外套，轻轻包住了怀里温顺的小狗，就大步跑开了。
林啸无限惆怅，她总是在冰冷的手机前尚可保留一些冷酷与理智，但是每每见面时，她却又总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整整三天，林啸没有收到沈牧舟的微信了，就连例行的早晚安都没有，可林啸却总是在失眠的夜里想起他，既然睡不着索性回所里加班。
电话响了，竟然是沈牧舟的号码，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凌晨了，林啸犹豫再三，几次想要挂掉，可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喂。”林啸打叠了一堆话，可是对方却足有好几秒的空白，直到林啸又应了一声，对话那头，才反应过来，然后一个软软的声音传过来。
“您好……”声音甜甜糯糯的，应该是个乖巧温顺的女孩子，林啸低头苦笑，这是查新男朋友的手机吗？
“请问你是牧舟哥的……额……”果然没错了，对话那头的女孩小心着措辞，一时语塞。
“我是他姐姐。”林啸嘴角噙笑，恢复了镇定。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轻轻呼出一口气。
“姐姐好，是这样的，我是他的助理萌萌，牧舟哥出了点小意外，他现在在医院，因为手机的紧急联络人是您的号码，所以联系了您这边。”
“意外？”林啸站起身来，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此时的她害怕得慌了神，是多严重的意外，要别人代劳打电话了，千百万个可怕的念头在打转，可林啸知道她必须镇定下来，一切等见到人再说。
“地址告诉我。”
林啸赶到医院，在走廊上见到了打电话的女孩，长长的头发剪了齐刘海，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
“姐姐，您好，我是萌萌。真是对不起，发生这样的事。”
林啸一边走近，一边挥手打断她，“他人怎么样？”
“还在洗胃……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萌萌心跳开始加快，看着来人，一身藏蓝色职业套装，内里的绸缎白色衬衣一丝褶皱也没有，齐肩的短发随着主人的心情而起伏着，深夜妆容精致，虽穿着高跟鞋步子却迈得很急，一张脸明艳动人，可是却又带着锋利与冷峻。
“喝了什么？”林啸面色阴沉，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压得萌萌垂下头去。
“强力胶。”
“什么！报警了吗？”林啸怒气横生，看了眼前的女孩一眼，女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林啸掏出手机就要拨号，女孩赶忙拉住，怯怯地说道：“不能报警。”
“不能报警？”林啸怒气更盛，说着就要推开女孩，女孩着急道：“牧舟哥也不让报警的。”
林啸闻言勉强压制了火气，问道：“你是他经纪人？”
“不是，我是助理。”萌萌声音几不可闻了，眼前这个姐姐，声音虽不大，可就是迫得你心惊肉跳。
“那他经纪人呢，公司负责人呢？”林啸知道没必要和萌萌生气，尽力和缓了语气，可是萌萌只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呃……”萌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就她一个人跟来了医院。
看着反应，林啸猜到了，又想起机场粉丝的话，看来和公司的关系比她想得还要恶劣。林啸不禁怒不可遏，刚想发作，只见萌萌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奔过去。
“展鹏哥，你可算来了。”萌萌嘤嘤带了哭声，看上去倒像是被林啸欺负了一般。
林啸压着火，向急诊室里张望，怎么迟迟没有医生出来叫她们。
萌萌小声跟展鹏汇报着，展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就走到林啸身旁。
“您好。您是牧舟的姐姐吗？”
“你是经纪人，还是老板？”林啸的强势让人神经紧绷。
“我是他们团队的经纪人，展鹏。”展鹏回道。
“我想听听你们的解释。”
“可以，”展鹏恢复神色，轻声问道：“但我想知道您尊姓大名。”
“林啸。”林啸没好气道。
“姓林？”
“对。”林啸理不直气也壮。
“姐姐？”
“姐姐都是一个姓吗？”
萌萌小心拉了一下展鹏的袖子，小声说了什么。
“紧急联络人？”
萌萌轻轻点了点头，“我们不知道牧舟哥的手机密码，也没有他家人联系方式，你那会儿又正在棚里。”
展鹏沉思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林啸一眼。
“沈牧舟家属在吗？”
医生出来叫人，三人呼拉拉围上去。
“病人现在情况稳定，好在浓度不高，送来的及时，但还是建议你们住院观察一两天，比较保险。”
“要住院吗？”展鹏问道。
“牧舟哥明天还有工作……”萌萌小声嘀咕，被林啸一记眼刀扫过去，乖乖闭嘴了。
“我去办住院手续，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医生。”林啸上前半步，问道。
“禁食禁水我会让护士再跟你们叮嘱一下，虽然并发症的可能性小，但也不能大意，我听这个姑娘说，病人是歌手，那这个对声带的损伤也要注意恢复。”医生是个30岁出头的男医生，看见林啸态度还算配合，声音温和许多。
“洗胃比较辛苦，再加上他今天没有进食，现在有点虚脱，一会儿送病房好好休息，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