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戏收工后,沈牧舟独自驾车四小时来到了约定的日料店,装修雅致,最主要的是私密性绝佳,展鹏抽着烟在店外等他。
沈牧舟将车钥匙交给服务生,展鹏掐了烟,四下看了看,确定没别人了。
“就你自己?”
沈牧舟拉下口罩,冲展鹏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吗?”
“呸!”展鹏啐了一口。
“这么粗鲁!”沈牧舟低头嫌弃地看了展鹏一眼,“又不是打群架。”
碍于身高劣势明显,展鹏克制了自己给他一拳的冲动,沈牧舟依旧笑着,拍了拍展鹏的肩膀,随即迈着长腿进门,展鹏摇头小跑跟上。
掀起卷帘,单英正大咧咧咧盘腿坐着喝茶,看见沈牧舟,脸上笑得春光灿烂,招呼展鹏让服务生上菜。
“知道你饮食严格,所以选了清淡的店。”
“多谢。”沈牧舟挂好外套,坐在了单英对面。
单英牛仔裤配黑色套头卫衣,既不精致也无设计感,脸上也是素面朝天,简单的马尾束在脑后,未施粉黛让本就稍显硬朗的五官更是英气十足了,好在她本身不丑,除了与这个圈子衣衫鬓影的脂粉气不大相容,其他倒也算不得碍眼。
“你那么自律,可真是省心,有时间也帮我说说你队里那帮弟弟,一个个整天给我找事。”单英笑着给沈牧舟倒茶,沈牧舟手指轻叩桌面,漫不经心说道:“不是单总不准他们私下和我联系吗?”
“怎么会?是谁又在编排我?”单英说得自然又流畅,脸上带着被人造谣的气恼的笑,沈牧舟点点头,唯有佩服。
“单总有话直说。”
“不是你让展鹏约的我嘛?”单英笑得一脸得意,“我受宠若惊,怎么,秦总不怕我吃了你了?”
沈牧舟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单英哈哈大笑:“看来是先斩后奏了。”
“单总,咱们开门见山吧。”
“哈哈哈哈,”单英开怀大笑,很是爽朗:“秦总把你宝贝那么久,躲我跟躲瘟疫一样。好不容易见面了,不先寒暄一下?”
“单总说笑了,您是我老板。”
单英挑眉,对这话颇为受用,“我这儿庙小,递来的本子你都看不上,我帮你都推掉了,也得罪了很多人的。”
沈牧舟沉默不语,且听下文。
“秦总公司每年开那么多项目,让他随便挑一个给你啊,反正他疼你,”单英笑得意味深长,难掩妒意,“这都攀上高枝了,干嘛那么辛苦到处试镜,和我们抢饭吃?”
“单总,高景行这个角色定我在先,而且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何来抢这一说啊?”沈牧舟直接无视她的弦外之音,外面对他和秦晋的谣言源头就在此人,对她解释纯属多余。至于抢饭吃,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直以来,都是沈牧舟去面试拿下角色,等拿着合同到公司签约的时候,单英再去挖墙脚、塞人、谈条件,如今竟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地倒打一耙。
“好吧,那我们各让一步,你还是高景行。”
沈牧舟冷笑,分明就是单英游说资方换人不成,倒成了她退一步的施舍了。
“条件呢?”
“第一,我要这个剧变成双男主。”
“双男主?”沈牧舟明白了。
“你俩平番。”单英眯着眼睛,打量着沈牧舟的反应。
“那另一位一番的人选,单总有何高见?”不换他,换二番然后升成一番,倒也殊途同归。
“冷承恩还是娄宇演,不会换人。”
沈牧舟轻笑,不出所料,陆鸣果然只是炮灰而已,从出道前单英就逼沈牧舟和陆鸣炒CP,一直被他拒绝,如今竟也是新人笑旧人哭了。
“你想做成耽美?”
沈牧舟的敏锐超出意料,单英面上一惊,可旋即大笑掩饰过去。
“哈哈哈哈,怎么会?我还指望着你回心转意和队友炒一炒CP,带带整个团,人随你挑!”
沈牧舟哭笑不得,他一个在娱乐圈数不上号的小喽喽而已。
碰巧,门外展鹏示意上菜,二人均是禁口不言。待上完菜,展鹏旁边落座,单英方才继续说道。
“任何宣传策划文案上决计不会有这两个字出现。”
“宣传?”沈牧舟直视单英。
“真是聪明,这就是第二个条件,宣传方面外包给我们。”单英对沈牧舟的赞美是发自真心。
“单总,梦心有业内最顶级的发行宣传团队,”这次换沈牧舟大笑了,“您凭什么觉得我有能力让他们把宣传给你做?”
“你会有办法的!”单英夹了一个海胆寿司放到沈牧舟碟子里。
“单总高看我了。”沈牧舟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有秦总啊,”单英直视沈牧舟,一脸笃定,“而且慕斯会出资两千万,娄宇可不是慕斯的人,最后还不是都算你头上了,都是你的筹码。”
“不需要。”沈牧舟脸上第一次出现怒色。
“不管你需不需要,这种事又不会写进合同,剧组还不是默认。”单英真的是一副老奸巨猾的嘴脸。
沈牧舟无话可说,确实是事实。
“至于宣传,剧上线的时候,你配合就行了。”
“我可以配合宣传,再签合同就是了。但是戏份相差如此悬殊的平番,您觉得像话吗?”“改剧本就行了,现在哪个组不拍扉页呀。”单英并不恼,依旧带着令人憎恶的笑意说着。
沈牧舟一丝表情也无,仿佛在听她痴人说梦。
“好吧,”单英叹了口气,又夹了一片生鱼片放到沈牧舟碟子里,带着遗憾说道,“两个条件,你总得选一个吧?”
“价格呢?”
“价格好说。”单英看碟子里的食物,沈牧舟半分未动。
“这单宣传,你白干也行?”沈牧舟嗤笑。
“牧舟真会说笑,营销成本有多高你不知道吗?”
“你没渠道,会揽这个瓷器活?”沈牧舟直接戳穿,毫不留面子,她到底养了多少各领域KOL怕是只有单英自己心里清楚。她存着私心,想在宣传cp上动手脚是真的,趁机赚钱也是真的。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亏本的,牧舟,我等你好消息。”单英笑笑,她明白这是沈牧舟可以做出的最大的妥协了。
“剧本你不能动。”
单英点头笑了,伸出手来,沈牧舟本想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轻握了下单英指尖,随即转身告辞。
“牧舟,”单英笑得粗鄙,喊住在穿外套的沈牧舟,丝毫不顾及还在旁边的展鹏。
“今晚留下来,我马上在现在的合同上签字。”
沈牧舟鄙夷地看了单英一眼,他极有教养又克制,鲜少对人露出这种神情,单英却毫不在意。
“或者,工作上你乖乖听话,我们保持纯洁的同事关系。”单英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难得的正经起来。
“你总得让我得到一样,不是吗?”
沈牧舟冷着脸,并未回答,径直离开了。
返程时已是后半夜,沈牧舟没给关书君打电话,而是在路上又细细想了一遍,他可是实打实领教过单英的挖坑能力,不敢有半点大意,到酒店时,脑中已经把合同的大纲拟了个七七八八了。
没时间睡觉,化好妆,沈牧舟找了个空给关书君汇报情况。
“你说什么?你见了谁?”
不料,沈牧舟刚提了个开头,那边关书君吓了一跳,关书君的反应让沈牧舟心里开始打鼓。
“书君姐,谈得还好。”不知道是安慰关书君还是安慰自己,沈牧舟这话说得没有底气。
“结果不重要,”关书君在片场不停踱步,深秋的季节,手心里浸满了汗,“因为你老师一定会生气。”
沈牧舟觉得关书君有些夸张了。而关书君似乎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还是不了解秦总。”关书君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解释,只能嘱咐道,“晚上我们到了,你一定要先认错,把邀功的姿态收起来。”关书君声音温柔语气却前所未有的严厉。
沈牧舟心里大喊冤枉,他哪里敢邀功,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秦晋三令五申过,不要再独自见单英,必须要见的话一定要提前和他报备沟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如果不是有万全的准备,他当然不会冒险。
“你不明白,秦总他,心结难解。”
挂断电话,关书君一声长叹,只怕勾起来秦晋的旧火,会殃及更多的人了。
沈牧舟不甚明了,他入行晚,很多事已然尘封。当年莫寒他们出道即爆火的幕后最大功臣之一就是秦晋,作为当时的练习生部总监他用了六年时间打磨了这个组合,是他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可是在投入这个残酷的名利场四年之后,被击得粉碎,当时媒体八卦上只留下了出走三人与原公司老总及经纪人水火不容的报道,以及对出走原因扑朔迷离的猜测,却鲜少有人注意到未曾到过台前的秦晋以及他所受的伤害,自此他再也不见昔日的三位得意弟子,包括从小带到大视如己出的苏杭。
飞机上,秦晋闭目养神,关书君几次斟酌,都没找到时机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秦晋依旧闭着眼睛,他带了关书君十多年,在秦晋面前,她藏不住事儿。
“牧舟,”关书君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昨晚和单英谈过。”
秦晋倏得睁开眼睛,侧过脸看着她,眉间紧皱,眼镜后的眼神里满是凌厉。
“她没做手脚,什么事儿都没有。”关书君赶紧补充。
秦晋转过了头,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关书君出了口气,打算继续汇报。
秦晋摆摆手,阻止了她,关书君只能闭口不谈,二人一路无言。
沈牧舟今天早班收工早,早早回了酒店等他们。楼下人多眼杂,沈牧舟就等在早就预定好的套房门口。手插在口袋里,斜靠着墙壁站着,微微低头掩饰着他的局促不安。
秦晋脸色阴鸷的出现在走廊尽头,身后跟着关书君和小戚,沈牧舟见他们到了远远就迎上去,关书君给他使了个眼色,沈牧舟眉间的惧色一闪而过,却依旧带着笑意和大家打了招呼。
秦晋却直接越过他,开门进了房间。
“你要造反吗?”秦晋进了里间即发难,桌子被拍得震天响,对面的关书君和小戚均是一抖。
关书君看了一眼小戚,小戚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其实这话好没道理,沈牧舟本就是慕斯的全约艺人,和秦晋的合作才真正称得上是“造反”。
“老师您听我解释。”沈牧舟完全没了见单英时的从容不迫,慌乱得像是个被冤枉考试作弊的学生一般。
“我刚离组,你掉头就去找单英了,你眼里还有我?”
“没有老师,我现在已经被雪藏退圈了。”沈牧舟小声委屈道。
“她办的混蛋事儿,桩桩件件我都告诉过你吧,那些受害者们需要再给你罗列一下吗?声名扫地的、前途尽毁的,甚至是……,这些你是全然没放在心上,你以为你在这个圈子里吃过几天饭就能和她单枪匹马单挑了?”
“老师,对不起。”
“出去!”秦晋胳膊一抬,手指门的方向,一个字也不想听。
“老师,您别生气,我……”沈牧舟有些慌神,脸胀得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了,秦晋虽说历来严厉,但生气骂一顿就是了,可从来不赶人。
“秦总,先听他解释吧。”关书君在旁劝和。
“解释什么?艺人不报备、擅自行动是大忌,你不懂吗?”秦晋对关书君鲜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二人无话可辩。
“出去。”秦晋断喝一声,沈牧舟埋首胸前,不吱声,见状,秦晋拿起桌子上的烟缸砸去,只见沈牧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关书君上前一把推开了他。
“他明天还要拍戏。”
关书君在飞机上汇报后,秦晋一言不发,她就料到他憋了一肚子火,只是没想到竟这样头脸不顾,艺人的脸决不能有闪失,向来是秦晋的铁律。
“命都可以不在乎,脸面算什么?”秦晋拉过椅子坐下,轻蔑地说道,“滚出去。”
关书君见老师正在气头上,只得把沈牧舟拉走了。
关书君把沈牧舟按在外间沙发上坐下,还未及宽慰几句,小戚就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一身黑色风衣直到小腿,黑色渔夫帽、黑色墨镜把整张小脸藏了个严实,可是关书君只看了一眼身影就知道是莫寒。
“嗨,惊喜吗?”莫寒摘掉眼镜,一脸的得意,笑得一口大白牙都露出来了,他本是单眼皮现在更是弯成一道月牙了。莫寒最近在录一个舞蹈节目,难得的好心情。
“莫寒哥?”沈牧舟微微有些吃惊,站起来调整了一下情绪和莫寒打招呼。
“嗨,牧舟,拍得还顺利吗?”莫寒脱掉外套,关书君顺手接过,在外地的意外团聚让莫寒忽略了这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沈牧舟点了点头,答道:“还可以,有些适应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老师呢?”莫寒开心地跟个孩子似的,揽着沈牧舟肩膀重新坐回沙发上,冲关书君说道:“我在这边录节目,本来打算明天回去约你们吃饭,给你和老师打电话都不接,还好小戚理我,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在这边。”
关书君两眼一黑,可是真巧,莫寒这个倒霉孩子,从小到大顶雷的事儿从来不会缺席。
见关书君还是不吭声,沈牧舟也垂首不语,莫寒终于意识到,今天可能不适合聚餐了,他悄悄往屋里看,压低了声音。
“我现在走来得及吗?”莫寒声音低了八度,边说着边站起身,仿佛真的准备溜之大吉。
“你说呢?”关书君冷冷说道。
莫寒气得直挠头,拉过沈牧舟来到距离里间最远的小吧台小声问道。
“你惹老师了?”
牧舟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那,我跟老师打个招呼就走,我还有事。”莫寒说着要去衣架上取外套,回头冲关书君说道,他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还是直接走吧,你别跟老师说我来过。”
“你好歹也是做人家师兄的,有没有点样子?”关书君踩着高跟鞋快走两步,拉住莫寒。
“样子也没小命重要啊,”莫寒皱眉道,“书君,你变了,你为了这个小家伙开始坑我了。”
“偶尔为之,江湖救急。”
“这哪是救急,这是拿我献祭吧。”莫寒面如死灰。
“你这个业务最熟练了,仅次于跳舞。”
“这是夸奖吗?”莫寒叹气,“我向来是最乖不惹事的。”
“不是惹事,是顶雷。”
莫寒看着关书君一脸认真,恨得咬牙切齿。
“以秦总对你吹毛求疵的精神,挑几个错处不是易如反掌吗?”关书君压低声音说道。
“还要几个?”
“既然排雷,就要排干净。”
莫寒认真看着关书君,一脸的恳切,又看了一眼沈牧舟生无可恋的脸,认命地摘掉帽子递给关书君,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仿佛要慷慨就义般,路过沈牧舟面前,又重重拍了拍沈牧舟的肩膀,发自肺腑地说道:“你运气可真好,我有点嫉妒了。”
“莫寒哥……”沈牧舟虽然不甚明白,但是也能听个大概,不免担忧起来,莫寒示意没事,拉过关书君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接着就没再说什么,敲了敲内间的门,喊了声“老师,是莫寒。”等到回应方推门进去。
“放心吧,他习惯了,可以应付。”
关书君看着那个身高几乎快到门框的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内心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