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向来不喜欢愚蠢的学生，更讨厌自作聪明的学生。伟大的救世主先生哈利·波特入学后，他对于学生们的不耐烦程度毫无疑问又增加了起码一盎司。然而，他仍然发现在这一届的学生中，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稍微有点天赋可言。

    比如，拉文克劳的那位玛格丽特·杨。

    他注意到她每次的实践作业品质都比教科书上的标准示例还要完美，但她的操作步骤却极不规范，甚至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他把这归功于她的天赋，并且愿意为此宽容地给她\"O\"的评分。然而，在她二年级的末尾，这位小姐惊世骇俗地展现出了她失控的魔力。

    当西弗勒斯看见躺在羽绒被下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小女孩时，几乎快要认不出这是谁。

    邓布利多忧心忡忡地对他说：“西弗勒斯，也许你能够有什么办法？”

    她身上失控的魔力几乎无差别地攻击了所有人，圣芒戈的医疗师们一度认为她是一个有些特殊的默然者*。

    西弗勒斯嘲讽地说：“多么有趣，她入学两年了，所有老师都见过她使用魔杖施展魔法，现在却突变成了绝症患者？”

    他想起这位小姐在魔药课上总是抿着嘴唇认真地盯着坩埚的样子，心中止不住有些惋惜，也对她的监护人十分愤怒——说不清是不是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难道她的父母从来没有对此想过办法？”

    “西弗勒斯，她是个孤儿。”邓布利多近乎叹息地说，“仔细想想，你是否曾在圣诞假期看见过她帮助波莫娜*照料植物？或者她抱着作业送给菲利乌斯*？她一直是个勤工俭学的好孩子。”

    西弗勒斯沉默了一瞬。自从莉莉的儿子入学后，他便不再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其他的学生身上。他只记得那女孩在魔药课上表现优异，却不曾关注她的课余生活。也许只消他稍微多留心一点，就能发现她的情况。她连魔药课用具都是二手的不是吗？

    邓布利多的话提醒了他。他不该让自己对哈利·波特的关注掩盖了那些真正难得的可塑之才。

    ……

    他不抱希望地熬制了几年前他研究过的魔力疏导药剂。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这药对那女孩有效。

    于是他开始了又一项长期工程——每个月为玛格丽特·杨熬制魔力疏导剂。

    其实在他带过的这么多年的学生中，玛格丽特的情况并非最特殊的和最麻烦的，但也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天赋存有一丝希冀，他不由得在她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关注。

    因而他很快就发现，杨小姐所谓的“天赋”只是另辟蹊径——她能够有意识地用魔药搅拌棒作为媒介，让魔法在药剂内部发生作用。

    在这里必须要解释的是：巫师在熬制魔药的时候，常常也会用到魔杖，魔力会流入药剂，使药材彼此融合，真正变成魔药。这也是巫师与麻瓜最本质的区别——如果让麻瓜来按照步骤将药材一步步处理好放入坩埚中，锅中的药剂不会发生任何反应。但这个魔力注入的过程通常是无意识的。

    而玛格丽特·杨可以有意识地完成这个过程，甚至以此弥补魔药材料处理的缺陷。

    最初西弗勒斯发现这一点时，曾经欣喜地以为这是玛格丽特·杨的天赋所在。

    但他很快就更加失望地发觉，她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如何使用魔杖，因而四处乱碰的笨蛋。

    她的魔药理论知识近乎完美，却对药材精密的处理操作满不在乎。她完全感受不到制作魔药时那美妙绝伦的体验，只是苛责自己追求药品完成时的完美。

    更让他气恼的是，在他几次三番的提醒下，她丝毫不知悔改。她年纪还小，还不懂得这件事的重要性——魔杖之所以是魔杖，就是因为它是经过巫师的广泛试验，最终选择出的完美媒介——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幼稚的课题研究中。

    西弗勒斯开始提高对她的要求，频繁地关她禁闭，以期她能够不再浪费那零星一点天赋，改正操作上的缺陷，再去谈步骤的变通和改进。她却是他常见的那种典型的拉文克劳，倔强无比，坚持做自认为没错的事。

    愚蠢的女孩！自以为是！西弗勒斯在心里咆哮。

    然而无数次，西弗勒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漆黑无比的眼睛和头发，还有紧紧抿起的嘴唇，想起当年的自己。她的观点稚嫩，却也有可取之处。

    他亦注意到她经济状况拮据，虽然身上的袍子都是二手的，却比当年的他注意洁净，因而显得朴素不脏乱。

    她身上也有一些不那么“拉文克劳”的狡黠。他早就发现，她心里其实没有表面上那样害怕他，她似乎把他当做一个水平相当的对手。

    她总是接住他辛辣的讽刺，再用自己的方式解释回来，但当她面红耳赤，就说明她是真心认同了他的责难。

    ……

    进入三年级后，西弗勒斯被布莱克越狱和卢平任教的事彻底牵住了心神。他被拽入了旧日的恩仇中难以自拔，对波特的针对变本加厉。

    当圣诞节假期，她惴惴不安地拿出那枚古朴的金钥匙时，他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若他没有看错那枚钥匙的形制，那应该属于一个相当古老的纯血统家族。

    她会是其中一个流落在外的继承人吗？

    ……

    竟然是布莱克。又是该死的布莱克！

    西弗勒斯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校长室内，邓布利多问：“西弗勒斯，以你平时对杨小姐的关注，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

    他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不”。

    “以我的观察，”他自己说着，心里却也不太确定，“她没有任何异常。”

    在邓布利多询问那女孩的过程中，西弗勒斯格外关注卢平的脸色。狼人的脸色苍白无比，眼中有惊涛骇浪——他绝对隐瞒了什么，西弗勒斯百分之百地肯定。他在心里讽刺地想着，邓布利多是笃定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寻找破绽，才叫来卢平一同旁观的吗？这机关算尽的老头。

    那女孩哭了。西弗勒斯冷眼看着，知道她毕竟才刚十四岁，却控制不住地将那些话说出口。她应该多对自己的安危上点心——禁林边养狗！他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突然爱心泛滥了？

    他看着卢平追上去的背影，心里的憎恨又多一分。卢平表现出虚伪的随和极受学生欢迎，连她也是——他前几天就不该吩咐那女孩为卢平送药——恐怕在她按照提示推断出真相之前，卢平就早已被她划到了信任的范畴。

    邓布利多对他多交代了几句关于波特的事，他已无心再听，简单对答几句，就转身离去。

    然而走过拐角，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啜泣，是那女孩的声音。

    “求求你，教授……”

    在昏黄的灯光下，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动弹不得：卢平，虚伪可憎的卢平把那女孩压在怀里……肮脏的手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她茫然无措的脸上闪着泪光……他们的嘴唇似乎马上要碰到一起……

    西弗勒斯的脑海中闪出一段多年前的回忆。卢修斯带着他去“见识见识”，他们幻影移形到对角巷，袭击了书店——那时被罗齐尔压住的那位女学生露出的惊惧的表情。她约莫十四五岁，脸上犹带着稚嫩，无知羔羊般地乞求食死徒们的宽容——年轻的西弗勒斯只是冷眼看着。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的泪眼至今仍带给他心灵的震颤。

    震惊与憎恶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他下意识地举起魔杖，分不清对准的是卢平还是昔日的食死徒同伴们，更或者是年轻的自己。

    他把卢平与她分开，叫她交代一切，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他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巫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校袍之下的身体正像含苞待放的花……他以长辈的身份注意到过她的面孔变得更加精致，有些同龄男生在他的课上自以为隐蔽地打量她……他不指望她能有谨慎的防范意识，她那装满了学习的大脑恐怕还彻底没有这根弦，但起码也该知道最基本的常识——

    ——她竟敢说那是“安慰”！

    他有一万个恶毒的词汇想要扔在卢平身上。见鬼的卢平，他不是一直把自己框在懦弱的善良之下吗？这混蛋一直以来自诩的“道德”呢？他不敢去想在这之前，她究竟受到过怎样的诱导……毕竟那是卢平，做出什么都有可能……她的身体微微发颤，是否有伤痕掩盖在校袍之下？

    但邓布利多严厉地打断了他和他愈发失控的猜想。他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和苍白的下颌，意识到强硬和严厉只会将她推远。

    大脑封闭术运转，他将方才的记忆抽去情绪底色，压下了那些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恨意，重又戴上冷漠的面具。他应该提醒她去校医院，但邓布利多已经先一步地叫她平复情绪，回宿舍好好休息。卢平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魄。

    走过他身旁时，她的肩膀微微发颤，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他知道她刚才一定撒了谎。

    他会弄清楚，她究竟为卢平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