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行李箱的夹层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是我开学前通过报纸订购的——掀开盖子就可以看见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对银灰色的袖扣。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银制品，只是镀了一层银而已。出于某种我也没想明白的原因，我并不愿意动用那个金库里的财富。
寝室里没有别人，我坐在床沿，有点出神地看着扣面上的小蛇图案，直到帕瓦蒂的那面梳妆镜懒洋洋地开口：“在想什么呢，姑娘？你的头发有些乱了。”
“呃，‘如何改变纯血家族对麻瓜巫师的偏见与歧视现状’？”我回过神随口回答说，将礼物盒放进校服袍口袋。
“那可真是个大命题。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梳一下头发。”镜子说了这一句之后，就沉默了下去。它并不能完全理解我说了什么——它有意识，可是它没有灵魂。
但它说得挺对，这确实是个大命题。
我叹了口气，解开绑着头发的橡皮筋，看镜子里的它们凌乱地垂落下来，还带着皮筋勒出来的形状。它们有点过于长了。
其实，暑假时我本想剪头发，可是服装店的店员制止了我，她说：“亲爱的，留着你的头发吧，黑色的长发和这件礼服会搭配出完美的效果，相信我。”
如果当时那个女巫不继续问我“和布莱克先生是什么关系”的话，我会对她有更多好感的。小天狼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绯闻纠缠……还有帕金森关于“布莱克小姐”的话……算了，还是先别想这些。
我出了门，一路上没遇到几个同学——现在晚饭时间刚刚开始，大部分人都迫不及待地赶往礼堂呢。
在二楼的一个拐角，等待楼梯旋转的时间过于长了。墙边挂着一副晚宴画像，里面一位爵士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在想什么，姑娘？你的眉毛可不适合皱起来。”
我才意识到刚刚我又不自觉地唉声叹气起来。
“……”我回答道：“没什么，只是下午的课堂上发生了一些糟心事。我和我的朋友遭到了侮辱。”
“哦，真遗憾。”他转过头，继续出牌去了。
然而这并不是最吓人的部分。吓人的部分在于，下一秒我发现麦格教授默不作声地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抱着一摞书——并且嘴唇严肃地抿了起来。看我的眼神似乎是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嗫嚅道：“……晚上好，教授。”
她颔了颔首，然后平铺直叙地说：“杨小姐，如果你需要帮助，我想任何一个教授都会乐于提供。”
这时楼梯转了过来，我含糊地应答着，和她一起迈开步伐。
……其实我不害怕麦格教授。她的气质有点像霍尔夫人，我总感觉还怪亲切的。可能也就是由于这一点，我不太想让她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况且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点烦人而已。我一想到要和帕金森他们一起上整整一学期的草药课，就觉得头疼。
我们走到了最后几节台阶，然后我发现门厅里的声音有些奇怪。
学生们往常都在这里排队，应该很嘈杂才对，可此刻那里只有一片可怕的寂静。
除此之外，唯一的声响是穆迪教授的吼叫：“你这个坏小子！我要让你牢牢记住——”
麦格教授显然也听见了他的话。她皱起了眉毛，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加快脚步走下楼梯。我也跟在她身后。
穆迪正对着哈利他们三个人。我该说我感觉毫不意外吗？霍格沃茨的突发事件里有百分之九十都和哈利有关系。越过麦格教授的袍角，我看清了哈利此刻震惊的神情。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
有什么东西朝我扑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它，感到怀中这玩意儿浑身发抖。
再然后，穆迪扭曲的面部映入我的视野。他的魔杖尖对准了我——
——什么？！我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地拔出了我的魔杖——
“盔甲护身！”
在暑假那次混乱的战斗之后，我终于铆劲儿学会了护甲咒，可是施咒效果极不稳定。但此刻它确实成功了，一道银白色的盾形屏障在我面前展开，射向我的咒语被反弹回去，又被穆迪敏捷地躲开了。
“哇，这可真够猛的，姑娘。”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幽灵飘过去，幽幽地说了一声。
穆迪教授那只蓝色的魔眼很渗人地锁定了我——我急促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我不相信一个教授会莫名其妙袭击学生，而且他根本不认识我。
所以他是冲别的东西来的。我看向怀里的动物，终于认出来这是个什么——这只白鼬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似乎晕头转向。
过了两秒它发现自己安全了，抬起头来。我茫然地和它对上视线，它竟然像人一样尖叫了一声，又挣扎起来要跳出我的怀抱。在发现逃脱无望后，它绝望地举起雪白的、毛茸茸的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有大脚板的前车之鉴，我现在对这种情绪过于丰富的动物都存了几分警惕。
结合穆迪教授的举动，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我脑海中——
我听见穆迪嘶嘶地说：“好姑娘，你的反应很迅速！时刻保持警惕！可惜你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穆迪教授，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们从不攻击学生——”
“我在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学生！”这回他精准地指着我怀里的白鼬吼道。
麦格教授看起来简直要晕倒了。老实说，我也是。
“你是说，这是一个学生？！”我和她一齐尖叫道。
“是的。”穆迪教授理直气壮地说，“我抓到这小子在侮辱波特！我要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这该不会是……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更可怕的名字。
在一片寂静当中，哈利举起手来，微弱地说：“那个，实际上，马尔福只是在和我们打招呼，教授。”
“……”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只白鼬。它已经在装死了。
不可置信和愤怒的情绪迅速在我胸腔里发酵，我忍不住说：“教授，霍格沃茨的校规可没有规定老师可以对学生施展变形咒！”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是吗？”
“穆迪教授，我相信邓布利多应该提前告诉过你这一点。”麦格教授严厉地说，他才挪开了视线，嗓音粗粝，毫不心虚：“噢，也许吧。”
接着麦格教授向我伸出手来。
可是德拉科——假如皮毛可以变色，他现在大概是粉红色——蜷缩着用爪子紧紧抓住我的袖子，似乎完全不想看见任何人。
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低声宽慰道：“嘿，德拉科，麦格教授只想帮助你。而且，没关系的，你现在看起来很可爱——”
然后我大惊失色地闭上了嘴，把他从怀里挖出来递给麦格教授。因为听了这话之后，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死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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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据说穆迪教授在德拉科变回人形之后仍然对他放了一堆狠话，包括但不限于提到他的父亲母亲、他家的黑魔法物品、还有斯内普教授（为什么会有斯内普教授？）……
但我没能亲耳听见那些，因为德拉科拒绝见到我，并且麦格教授赶走了在场看热闹的大部分人。我只来得及看见他通红的脸和蓄着泪水的灰蓝色眼睛，就被他咬着牙推走了。
然后哈利他们围上来，我们又被人群推着往礼堂里走。
赫敏倒吸着冷气说：“玛丽，你反应真快！我都没有看清穆迪教授的咒语——”
“还好你成功了！铁甲咒！”哈利一边后怕地说，一边伸手拍了拍我的校袍领口，那里刚刚沾了几根雪白色的毛。
我仍然回头试图看到德拉科的脸。但哈利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的注意力扯了回来。
“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头疼地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决定把学生变形成动物？”
“马尔福真的只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只是，呃，”赫敏一言难尽地说，“你知道，他和哈利吵了那么多年架……”
哈利嘟囔道：“我们互相呛了几句……他提到了草药课换搭档什么的……”
我惊悚地说：“就为这个？老实说，我开始改变我对穆迪教授的印象了。”
除了他毫不在意校规的态度之外，冷静下来后，我还控制不住地注意到他法术高强——给人体变形是很危险的事情，需要施法者绝对精细的魔力把控，而穆迪竟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件事，像是毫不费力……我不知道我是觉得敬畏还是恐惧，也许二者都有。
“不论如何，德拉科有可能因此受伤。他的做法太过分了。”我心有余悸道。
哈利认同地点了点头，他摸了摸鼻子，诚恳道：“马尔福得到的惩罚确实太重了——呃，虽然换做上学期，我大概会赞同这样的惩罚。”
我猜想道：“也许穆迪教授受邓布利多所托来重点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才会这样敏感？”
“呃？”哈利的表情告诉我他显然没想到有这一层，但这听起来很有道理。
“很有道理，玛丽。实际上，马尔福还提到了报纸上罗恩的爸爸，”赫敏继续对事件细节补充道，“不过他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咒语击中了——我们认为他原本是想表达关心……罗恩？”
罗恩深沉地说：“别叫我，赫敏。我要把刚刚那一幕永远地烙印在我的心里。那只上蹿下跳的白鼬。”
“……”我们全部沉默了下来。他接着说：“然后我可以就此原谅马尔福从前的一切趾高气昂了——你们怎么了？”
“没事，”我松了一口气，无力地说，“想必只是羡慕你单纯的心灵吧。”
－
在拉文克劳长桌旁落座后，黛拉关心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很多人在讨论穆迪教授。”
我简单地转述了一下事情经过。黛拉和泰瑞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泰瑞说：“嘿，虽然我不喜欢马尔福，但我现在更害怕穆迪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想送给德拉科的礼物。我扭头去看斯莱特林的长桌，却没看见他的身影，猜测他大概在校医室接受全身检查——待会儿我该去探望他一下。
下一秒，我感到浑身汗毛直立。
穆迪教授正从门厅走进来，他侧对着我们，而那颗蓝色的魔眼正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方式在他的眼眶里转动，死死地盯着我。
“……”
老实说，就算这是一个教授合理的关注，这场面也太可怖了。尤其是在他刚刚把我的朋友变成动物、并且还用魔杖指着我的情况下。是个人都很难对此生出正面的感受吧？
——“你真的已经学会了铁甲咒吗，玛丽？那很难啊。”泰瑞好奇地问我。
黛拉牵上我的手，我才发现手心全是涔涔冷汗。我低下头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听见她对泰瑞说：“玛丽这么聪明，没道理学不会。”
“这倒是。”他嘟囔着咬下一块鸡肉。
“我只希望穆迪教授不要因此记住我。或者更糟糕，记恨我。”我喃喃地说，因为那道视线仍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令我如芒在背。
我开始为我自己心里的恐惧和愤怒感到一丝惭愧。他可是个教授，而且是我最期待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也许就像我猜的那样，他只是反应过激，也许我不该那样顶撞他。
可是他又确实违反了规定，还误会并侮辱了德拉科……
黛拉宽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定他反而因此赏识你呢。”
我没有回答。然而，在我内心深处，似乎确实存在着一丝别的什么情绪。我不愿意承认，那也许是被恐惧掩盖的、微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