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那时顾兰芷刚进宏盛钱庄一个月,有一天中午,她被刘善贵叫过去。她还以为掌柜的要吩咐她做什么事,没想到刘善贵从柜子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她面前。

    顾兰芷不明所以,看看那银子,又看看刘善贵。

    刘善贵笑容可掬道:“拿着吧,这是你这个月的奖赏。”说着将那银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顾兰芷顿时不知所措,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也没做什么。”这一个月她确实没做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是做些端茶倒水、跑前跑后之类的杂活。况且前几日已经从账房那里领了这个月的月钱,没理由再拿掌柜的钱。

    “每个人都有,以后每个月也都会发的,这是月钱之外的额外奖赏。”

    顾兰芷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心下还是有些犹豫,不敢去拿那银子。

    刘善贵格外和蔼,“拿着吧。”

    再推辞就有些不合适了,顾兰芷便拿起那银子,“谢谢掌柜的。”

    “你去把马杰叫来。”

    “是。”

    马杰是钱庄的一个跑街,顾兰芷去找了他,他立刻去了掌柜的房间。没一会儿,就看见马杰满面喜色地回来,又跟另一个跑街说了什么,那个跑街便即刻起身,看样子应该也是去掌柜的那里了。

    后来,随着顾兰芷与其他人更加熟悉,她知道刘善贵说的是真的。这是宏盛钱庄的一个惯例,每个月都会发一笔月钱之外的钱,是根据每个人的业绩发的额外奖赏。

    起初,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既然是钱庄的规矩,她就从善如流,多挣钱有什么不乐意的。

    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这似乎并不是钱庄的规矩,而是刘善贵个人的规矩。这笔钱每个月都是从刘善贵本人那里领取,而不是像月钱那样从账房领。每个人从他那里领了钱后,都显得很神秘,大家从不公开谈论,只是偶尔私下议论几句这个月发得少了或是多了。

    她也想过一个问题,东家沈宏知道这件事吗?

    很明显,这是刘善贵的驭下之术,让钱庄里的手下都对他唯命是从。虽然这是在邀买人心,但是每个人确实更加卖力气,宏盛钱庄的业绩也蒸蒸日上,于东家而言并没有损失。

    况且这件事在她进宏盛钱庄前就已经存在很多年了,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她来这里是学本事挣钱的,可不是来当探子、告小状的,所以她在总号期间,从未向东家说过这事。

    后来她离开总号,去了扬州分号。刚到扬州时,面对前任掌柜留下的一众老人,她要想办法收服人心,也不是没考虑过用刘善贵的法子,但是仔细斟酌,还是觉得不妥。

    在查看扬州分号之前的账册时,她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这笔所谓的额外奖赏确实是宏盛钱庄定的规矩,但是正常来说,这笔钱也应该由账房发放。刘善贵却将这笔钱通过自己的手发给其他人,变相让众人认为这钱是刘善贵给的。

    那也就意味着刘善贵很可能伪造了一份账册,来应对东家每年年终的查账。因为顾兰芷从他那里领钱时,从未像领月钱时那样在账册上签字,以证明自己领取了这笔钱。

    因此,顾兰芷最终没有采用这个法子,而是像扬州分号之前那样,仍旧由账房发放这笔额外奖赏,和月钱一样按规矩造册入账。

    今日听到陆先生问侯金他们的问题,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件事。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回过总号,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可是就算东家要清算刘善贵,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查她呢?还派了陆先生来,严格说来这个陆先生并不算钱庄的人,而是常年跟随在沈宏身边,负责起草文书一类的事务。此人平日沉默寡言,顾兰芷与他不甚相熟,每次见到也就是打个招呼,但是她知道沈宏很信任这个人。

    虽然满腹疑问,但是她仍沉住气,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静观其变。

    又过了三日,陆先生终于来找她。

    这几日无论是查账,还是与跑街单独谈话,顾兰芷都没有干预。此时见了陆先生,也仍旧热情招待,面儿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两人没怎么寒暄,陆先生就直接切入正题,问起了给江都县衙的那笔借银。顾兰芷如实相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听说方县令起初想借五万两?”这话虽是个问句,但看陆先生的神情,对这件事是很笃定的。

    “不错,方县令起初的确是要借五万两,但是按照咱们钱庄的规矩,三万两以上就要上报总号批准。当时情况紧急,我建议先借三万两应急。”

    “是您建议的?”陆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对,是我建议的。”

    陆先生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率地承认,停顿片刻道:“您这样做难道不怕别人说您钻了规矩的空子?”

    顾兰芷无奈笑道:“事急从权,咱们做生意不得随机应变嘛。若是事事都严守规矩,那很多生意恐怕都做不成了。况且就这笔生意而言,对方是官府,无需担心无法偿还。”

    “那这个暂且先不谈,您还给了最低息,这又怎么解释?”

    “我做这笔生意的确没打算赚钱,只要保证钱庄没赔就行。当时的情况是,县衙急需这笔钱赈灾,我若是趁机敲他一笔,未免为人所不齿,传出去倒落个奸商的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据我所知,顾娘子可不是看重虚名的人啊。”陆先生笑道。

    顾兰芷也笑道:“我是不在乎什么虚名,可我在乎宏盛钱庄的名声啊。”

    陆先生看着她若有所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先生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那陆某就直说了,冒犯之处还请顾娘子见谅。听闻,您与江都县的方县令私交颇深?”

    顾兰芷早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无非是想说那笔借银是因为二人有私交才那样办的,索性直率答道:“的确有些私交,但还不到颇深的程度。”遂将如何与王家大娘子裴虚静相交,间接与方沅相识的事情说了。

    陆先生似乎有些不信,犹豫道:“陆某听说的,好像不是这样。”

    顾兰芷挑眉看他。

    “传闻说顾娘子与那方县令之间,似乎是……”

    “是什么?”

    “似乎是,男女之情。”陆先生说出这句话似乎颇为艰难。

    “什么?”顾兰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瞬大笑起来。

    陆先生看她这般模样,霎时有点不知所措。

    “哎呦,眼泪都笑出来了。”顾兰芷笑着取出丝帕拭拭眼角,“真是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您的意思是,这传闻不是真的?”

    “这种谣言您竟然也信,陆先生,我对您可是刮目相看呀。”顾兰芷像看什么新奇东西似的盯着他看。

    陆先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口茶以掩饰尴尬,“其实我也理解,顾娘子在生意场上多与男子打交道,难免会被别人说闲话。”

    “这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是管不了的。只是没想到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为钱庄打拼,自己人却拿这种事来给我背后使绊子,真是让人寒心呀。”

    “这话就严重了,只是有人将这传闻与那笔低息借银联系到一起,反应给总号,东家听说后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别人就……所以东家派我们来查清楚,也是还您个清白嘛。”

    “这么说是查清楚了?”顾兰芷见他没有提每月发放额外奖赏的事,她便也不提。

    “基本清楚了,我也问了钱庄里的一些人,他们说的跟您差不多,这事纯属子虚乌有。”

    顾兰芷听他这么说,稍微心安,爽快道:“查清就好,那您和赵掌柜什么时候回总号?”

    “您这么着急送客呀。”陆先生无奈笑道。

    “哪里?我是想看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我也跟你们一道回去。我有日子没见过东家了,也该回去给他请安啦。”

    “这样也好,反正这边的事都结束了,明日就可启程回去。”

    “好。”

    送走陆先生,顾兰芷仔细思考刚才陆先生的话,是有人将那些事密报给总号,这个人是谁呢?

    赵经这次来,恐怕不是偶然,看他的态度,明显是来找茬的。定然是因为辞退曲鲤那件事得罪了他,他又与总号说得上话,向总号密报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但是他又怎么清楚扬州分号的事呢?

    给县衙借银的时候,曲鲤早已离开钱庄,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关于那笔生意的细节。余下的人中,要么能从中获利,要么就是单纯与自己为难。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顾兰芷的脑海中,李想!

    他是扬州分号的跑街,又认识满记米行的东家,想了解这笔生意的细节对他而言轻而易举,而且,他还有这样做的动机。上次那件事他在顾兰芷这里吃了瘪,还丢了满记米行的生意,怀恨在心是正常的。

    但是眼下还不是理会他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在东家那里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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