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次日。

    天宫逸深深地看了奥夜宁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起身穿好衣服,刚想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声音。

    “我说……师兄。”方才还在熟睡的奥夜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披着一件宽松的睡袍,缓缓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看着他,金色的眸子中暗藏着看不清的情绪,“你又要去忙师尊交代的事了么?都在……忙些什么?”

    “……师尊让我去跟进,监督宇文擎的任务进度并实时汇报给他……你可以再睡会儿。”天宫逸温声道,“我去去就回。”

    “哦……监视你的那位同僚,看来师尊也知道他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啊……”奥夜宁金色的眸子微微闪了闪,“不过师兄不觉得奇怪么?师尊他老人家好像至今都没让你干什么能影响神境原现在的局面的大事。宇文擎的本体在哪你们不知道,而那些分身实力又不算太高,想跟踪,连你那个好下属都能做到,为什么偏偏让你去?求稳妥?你这么个战力,干这个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太划算。”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叹一下。哦,对了,我先前听师兄的那位同僚说,师兄因为不听师尊的话,不愿意把我带去那边而受罚了?是阳属的伤好得果然太快了么?昨夜我似乎没在师兄身上看见什么伤痕,还是说……”奥夜宁意味不明地道,“师兄伤得其实并不重,只是你的那位同僚误以为你会因伤在那边休养一段时间,以至于那段时间特别的肆无忌惮?”

    “……”

    “师兄,你说师尊一直以来派给你的任务都简单得过分,和宇文擎的不是一个级别,会不会是因为同一个级别的任务对你而言变得很简单,你早就完成了呢?”

    “……什么?”天宫逸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呵……我啊。”奥夜宁轻笑一声,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

    “师尊只让师兄干那些与达成他的目的显然无关的事情,一件坏人该做的事都没让师兄做,明显是不想让师兄介入那些,介入他的计划之中,为什么?若不想如此,那师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师尊跟我念叨了几千年,说你活不了,但最终他还是把你救回来了,为什么?”奥夜宁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我啊。我作为上一代的神祇,现在的神境原无一人能奈何得了我,师尊若让我当打手,毁灭神境原岂用现在这般麻烦。可师尊显然不是要毁了神境原,而是只是想让它乱。这是一场考验,但不是给我的,我早就在属于我的那场考验里让他失望了,这一次,他考验的是这一代的小辈们。煜儿他们,以及阳属的那几个小神祇传承者。而我,师尊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介入,但需要理由啊,给我一个理由,也给宇文擎一个他会接受的理由,就像……这样。”说着他抬起一只手晃了晃,锁魂链哗啦作响。他微微探身,笑道,“因为师兄不想让我介入,所以控制了我,我因为挣不开锁魂链,所以无论是帮你们还是帮那几个后辈给你们捣乱都做不到了,不是么?宇文擎大可以偷偷放了我,不让你如意,可是,不可能,比起你,他更恨我,被束缚住的我明显更加如他的意。所以你看,师兄,你和他都以为你忤逆了师尊的意,可实际上呢?我们依旧都在照着师尊既定的剧本来。师尊审判着芸芸众生,从未有人能出他所料。”

    二人的师尊,虚空之域的那位“冕下”,天道的代言人,天罚的执行者——审判之神。

    “……”

    “师兄,你见过我的……那两个‘儿子’了吗?你觉得他们像我吗?”忽然,奥夜宁话音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还没从奥夜宁方才的话里回过神来,突然被这么一问,天宫逸下意识地回道,“煜儿……像现在的你,另一个……像以前的你。”而且准确地说,煜像的也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奥夜宁,而是几个月前天宫逸刚见到的那个极为消沉的奥夜宁。

    “师尊很久之前带来魔族的一项禁术真的很有意思,只要达到禁术所需的条件,凡人,也可以造神。我对禁术、封印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毕竟是师尊的东西,所以我闲暇时还是拿来看了看。我发现,虽然禁术并不完整,明显是缺了什么,但没关系,它有成功的可能。于是神魔之战前夕,我丢给他们两滴我自己的心头血,告诉他们若我死了就再造出一个神来。新神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成为新的永夜之主也算是天命所归,不会有人反对,若真要给他个身份……那就当做,是我的儿子吧。”奥夜宁悠悠地说道,“虽然我没死成,但陷入沉睡,苏醒之日遥遥无期,于是这新神他们还是造了,虽然波折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成功了,他们得到了黎儿。煜儿的诞生则明显有些意外的成分在里面……黎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他总是在下意识地模仿我,模仿从前的那个他用他的能力‘看’到的,与他同为夜偏阳的我。黎儿似乎固执的认为,自己是我失败的复制品,而与现在的我同为纯夜,有着相同特性,不用特意模仿就已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像我的煜儿,相比之下则是我较为完美的复制品。其实这么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宁……”似乎是听出了什么,天宫逸轻轻蹙了一下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很快被奥夜宁打断。

    “黎儿之所以能成功降世,除了以我的那滴心头血为根基塑造身体之外,还借助了我的那滴血中蕴含的力量吞噬了碰巧生死不久的亡灵族的那位亡灵之主的魂魄,因此得以生出属于他自己的神魂,可我后来想了想,若我当初成功身死,让出我作为魔神的神格,用我的神魂代替那亡灵之主的魂魄献祭,那造出来的还会是一个新神么?”奥夜宁饶有兴致地说道,“煜儿以我的血为根基,同为天赐神祇,他和我诞生的方式完全一样,那他为何不是我呢?不也是因为我没死成,没把神魂和魔神的神格让出来,导致天地法则之力又助他新塑成的神体生出属于他自己的神魂,得到了修罗神神格么?也就是说……若我当初死了,那这两次无论哪一次,都足以成为属于我的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重生。师兄,你说是么?”

    将“重生”两个字咬得很重,奥夜宁抬手在自己的心口处画了一个圈,盯着天宫逸,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师兄,我有点好奇,你的这个位置,如今还剩下几滴血?”

    一个人身上能用作封印,禁术,或者别的什么特殊用途的心头血只有三滴,再多就没用了,而且那第四次捅在心口上的伤还极有可能会致命。而即便是那所谓“重生”的禁术也不会再将被用掉的特殊的心头血补回去。奥夜宁问的便是那三滴特殊的心头血。

    “……”天宫逸再次沉默,但此时再沉默,无疑是在变相地承认,的确是奥夜宁想得那样。

    “……难怪……难怪你当初自戕得那般容易,看来你的心头血在那时就已经耗费完了…是么?”

    “……”

    “师兄,为什么不说话?”缓缓从床上下来,奥夜宁走到离天宫逸不过几米的地方,垂眸看着他,而后忽得抬手,让天宫逸眼睁睁地看着一团漆黑的,宛若暗元素般的天启念力在奥夜宁抬起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上汇聚,缠绕。奥夜宁瞥了它一眼,轻声道,“身为天赐神祇,你我皆是集天地精华与法则之力塑形生魂的,与我夜属的天启之力同源,以至于师兄的光元素之力向来给旁人一种是天启之力的错觉,连我也有些判断不出……之前倒是看走了眼,师兄身上的暗属性力量原来不是元素之力,而是……天启之力。比起师兄,它好像和我更亲近,就像是…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一样。”

    “……阿宁……?”天宫逸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为什么会……是因为昨晚…吗?天宫逸的思绪一时间有些混乱。

    “师兄现在似乎不完全是纯阳,是因为这暗属性的力量么?若是将之全部还给我,师兄会变回去么?”奥夜宁自顾自地道,“好像不是好事啊……天道不让纯阳和纯夜在一起,到时候难道要连累师兄跟我一道受天罚么?”

    “……”

    “我身为魔神却没有暗属性的力量,本该是纯夜却不知为何当了几千年的夜偏阳,看来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师兄,”奥夜宁顿了一下,缓缓道,“我的力量为何会在你身上?三滴血,救活你的又是哪一滴?师尊应当不会‘好心’地给你们神族也送个禁术,毕竟那时在他眼里,你我之中,你必须死。虽说给了神族,他们也不一定会造新神,但总归要避免他们想实行傀儡政权的想法。所以师兄当年定然不像我那般留下了心头血,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不会是最后一滴,我比较相信师尊那时确实不在神境原,那滴血,他拿不到,而且它应当已经有了别的用处了,比如……救你那个好下属。师兄死得毫不犹豫,但应当不至于真想让你那个好下属给你陪葬。幽宁之于我,他之于你,其忠诚不需要再多加考量。所以,是第二滴,还是……最初的那滴?师兄曾说自己的心脏先天缺了一滴血,真的是‘先天’的么?”

    “……”

    “师尊…用那滴血做过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天宫逸终于妥协了。

    近万年前。

    双神几乎同时于天地间诞生,其中金色头发的小男孩率先睁开了眼睛,但他尚未来得及多观察一下周遭的环境,就很快意识到那另一个光团之中和他明显是同一种存在的另一个小男孩似乎是出了些许状况。黑衣男孩周身的暗属性力量似乎极为不稳定,甚至还在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生命力,漆黑的力量衬得小男孩的脸色白得吓人。

    金发男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捧住黑衣男孩的脸,想给予他些许安抚,而正是这个时候,黑衣男孩身上的黑色神力一转,竟向着他袭了过来。

    “……!”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横在了金发男孩身前,将那漆黑的神力击退了回去。

    “纯夜的力量果然还是这么容易失控……”年轻男子若有所思的声音在金发男孩儿的头顶响起,金发男孩仰头看向那个人。逆着光,他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厉害。

    “求您,救救他!”金发男孩开口道。

    “天道把你们丢给我了,所以,叫我一声‘师尊’听听。”年轻男子打趣般地说道,“放心,他也还欠我一声‘师尊’,我不会让我还没到手的小徒弟就这么夭折了的,不过……”他顿了一下,看着金发男孩,“他这不是元素之力,是天启之力,天启之力太傲了,不怎么服管束,我的力量层次不及它,方才又打了它,若再由我来镇压它,效果大概不太理想。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一会儿我要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什么?”

    “一滴血。”年轻男子抬手在心口处轻轻点了点,“一滴,你的心头血。不过取心头血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你应当知道,若你不愿,师尊我也可以去想想别的法子……”就是效果大概不会太理想。

    “……我愿意。”金发男孩没什么犹豫地回答道。他扯了扯年轻男子宽大的袖子,“师尊,救救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人,但他知道,想救他的同伴,只能靠这个人。

    “呵,好。”

    ……

    “……师尊?”金发男孩奇怪地看着年轻男子。

    那滴血没入了黑衣男孩的身体,在那年轻男子的引导下,成功将那失控的暗属性天启之力镇压,但年轻男子却依旧蹲在黑衣男孩身前,沉吟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魔的血脉……神的身体?有趣……”年轻男子低声呢喃了一句,而后偏过头看向金发男孩,“看来我刚才的判断有误,他的血脉和你的相冲,我大概不能让你那滴血留在他的身体里,否则反而会害了他。所以,我现在要再把那滴血取出来,连同他自身的暗属性天启之力一起。将之封印在你那滴血里,如此,两件事便都解决了。”

    “会伤到他吗?而且失去了力量,他怎么办?”

    “无妨,我……再还给他一种天启之力。”

    “……”

    ……

    “……”奥夜宁沉默地看着天宫逸,好半晌没说话。雷劫也是天罚的一种,属于天地法则之力的一部分,作为天道的代言人,天罚的执行者,他的师尊引动一些天罚中的雷劫之力化作他的力量,化作他的天雷属性的天启之力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师尊早就知道我是魔神了……他当年让你来询问我究竟是什么神祇,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它代表着我将属于哪个阵营看来也都是在明知故问。那师兄你呢?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那天之后,师尊便顺便更改了我的记忆,关于那滴心头血的事,那个时候的我对此没有任何印象……我若早知你是魔神,那我……”当初绝对会想尽办法不让你知道这件事……天宫逸轻声道。这最后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

    光明神是无私的,当以大局为重。但对奥夜宁,天宫逸的内心深处却总会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自私的想法,但总会被他压下去,因为他是光明神,他不该那么做。

    同一代天赐神祇之间一方对另一方的,不由自主的占有欲……

    当年奥夜宁得知了自己的身份要离开神族,离开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让他走,可是他还是让他走了,因为放下他的私心,奥夜宁说的是对的,唯有奥夜宁回到魔族主持大局,阳夜才真有和平相处的可能,他不该因为私心而不让奥夜宁去为此而努力。他是光明神,是神族的神主,是……阳属的神主。

    若他不是光明神……若他和奥夜宁身份互换,他为魔尊,奥夜宁为神族神主,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他会怎么做呢……?

    那大概会全然不顾世人的眼光,将奥夜宁从神族抢过来,像现在这般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谁也不能将之抢走……毕竟永夜之主可以任性,可以肆无忌惮,夜属不会对此说三道四,阳属也不敢对他千夫所指,但神族之主不行,身份……是一种很难逃脱的桎梏。

    可若真是那般,阿宁会怎么看待那样的他呢……?

    “师兄……”奥夜宁忽得出声,打断了天宫逸的思绪,天宫逸一抬眼才发觉他已经近在咫尺。

    “看着我,师兄,你在想什么?”

    “我……”

    “别走了,师兄,留在这儿陪我不好么?真要监视宇文擎,师尊他有的是办法,他根本就不需要你带回去的那些情报,他只是不得不给你找点事做而已。所以师兄,你去不去都无所谓吧?交给你的那个下属去做不就足够了么?适当的时候偷偷懒,师尊不是一直都是默许的么?”

    “……”天宫逸垂下眸子,沉默了良久,终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抬眸对上了奥夜宁的视线,轻声道,“……好。”

    这个字出口的下一秒,奥夜宁又一次微微俯身,吻住了面前的人,而后又一次将对方压回了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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