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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旧识

    这是一个风景称得上是优美的地方。

    两人在这方地界上不停歇地前行着,走了很久很久,秋兮语扯着南宫清琁的袖子,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着,生怕又从哪窜出来一个敌人。南宫清琁见状神色越发无奈,却也没有制止。但是没有,这里什么也没有。

    “……公子,这儿难道是空的?”不过想想也对,这里岛那么多,总不能哪里都有人守着吧?虚空之域人很多吗?

    “……”南宫清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抬头看向天空。根据他们的判断,此界的夜晚较神境原要长上近两个时辰,而此刻正是此界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于是,注视了夜色半晌,南宫清琁终于道,“不一定。有位夜之神祇,天不黑到一定程度不会现身。”

    “……?”秋兮语纳闷,结果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嗯?这位阁下…对本殿的习惯似乎甚是了解啊。”

    黑色雾气乍现,黑衣少年自黑雾中现出身形,颇为随意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假山上,离地有很长一段距离,黑色长镰被他支在了一边,镰刃刚好到他的手边,他就像闹着玩儿似的将一只手搭在镰柄的上端不让自己的镰刀倒地,仿佛完全意识不到以他现在的这个姿势,倘若南宫清琁和秋兮语中的任何一个突然对他出手,他都有可能来不及拿起他的长镰。那本青金色的书漂浮在一边,此时的它很少见的表现得非常安静,没有绕着黑衣少年乱飞,也没有不停地往外飘字。

    “……黎公子?”秋兮语愣了一下后终于反应过来。

    “晚上好啊,外来者。虽然看起来是单方面的‘初次见面’,但还是请容许本殿做一下自我介绍,”夜泽暝黎轻笑一声,语气听上去颇为的漫不经心,“在下…亡灵死神,夜泽暝黎。”

    “……”

    “作为阳属,在这个时辰无论遇到哪一位夜之神祇,应该都称不上‘好’字,”南宫清琁忽然道,“夜泽君的这句‘晚上好’…似乎不太妥当。”

    “哦,是么?”夜泽暝黎作沉吟状,片刻后欣然接受了这句批评,“那好吧,本殿…下次注意。”

    秋兮语:“……”

    “这句话有些熟悉,本殿似乎听过,之前也是阁下说的么?那可真抱歉,”夜泽暝黎的语气中只有散漫没有歉意,“本殿的记忆被冕下做了修改,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黎公子知道自己失忆了?”秋兮语有些诧异地问道。

    “为什么不知道?”修长的手指在镰柄的顶端轻轻敲击着,夜泽暝黎反问,“人的过去由经历塑造而成,而为过往经历留存记录的「记忆」在本殿看来代表着过往经历的完整性,即便冕下赋予本殿的记忆再过完美,于本殿而言,依旧是不够流畅的,那种感觉…令本殿很不舒服。本殿的过去本就没什么好的回忆,冕下还封了不少……”

    “……”

    “这位小姐的过去同本殿的交集并不多,应当称不上是‘朋友’,顶多算是……认识,”盯着秋兮语,淡金色的光芒自暝黎的眸底一闪而过,而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南宫清琁身上,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打量了他片刻,笑道,“有趣,看不清,阁下是虚空之域的人。”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既然是虚空之域的人,那便不能算是外来者了,但……你站在外来者那边。阁下怎么称呼?虚空之域,人形的生物不太多,长得好看的就更少了,看多了还真是扎眼,阁下气度不凡,是龙族的…还是那个神族君氏一脉的?”

    “海神……兰昀清琁。”南宫清琁淡淡地回答道,“归属于龙族。”

    秋兮语:“……?!”这名字?!听上去和落落神名的感觉好像……唔,不对,公子是龙?!

    “……嗯?”听见南宫清琁说出的名字,暝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中又一次带上了些许打量,过了片刻才恍然似的说道,“哦,难怪……兰昀君…也是‘那个境界’。阳属居然也会有那个境界的存在,真让本殿意外。”

    “看来兰昀君的修为比本殿高,本殿应该打不过,按理说这种情况,本殿应该直接放你们走才是,毕竟我夜属绝不轻易和同境界或者境界比自己高的人动手,浪费力气。但是……”暝黎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不行,本殿之前已经放过两个外来者了,若再轻易放你们过去,冕下可能会不高兴。所以,本殿大概不得不和兰昀君打一架了,只能说,本殿的运气果然不太好。”

    “放过了两个人?谁?”秋兮语诧异地问道。

    “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暴躁的家伙。”

    “……是…小梓漓和炎少族长?”秋兮语看向南宫清琁,南宫清琁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小姑娘身上有我家星儿的赐福,看在星儿的面子上,本殿放她过去了,至于…另一个……”暝黎懒洋洋地说道,“那家伙一见到本殿就吵吵嚷嚷的,说要打败本殿,惹得本殿心烦,不过看在他之前被本殿揍过两次的份儿上,本殿便决定不打他了,顺手把他也丢了出去。”

    秋兮语:“……?”两次?还有哪次?

    “……”这两个人……果然不适合待在一处。南宫清琁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麻烦这位美丽的小姐退远一些,接下来…是本殿与兰昀君的私人时间了,小姐只需安心当个观众便好。”主动结束了话题,暝黎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伸手捞起自己的长镰,瞥了一眼那本跟过来的青金色的书,语气瞬间没方才那么客气了,“你也一边待着去吧,别来烦本殿。”

    秋兮语:“……”

    青金色的书:“……”

    一个个金色的小字开始从书页里往外飘,它似乎是想向自己的主上控诉什么,结果在暝黎越发冰冷的青眸的注视下,它终于放弃了,“嗖”得一下飞远了。

    “……公主,退远些吧。”南宫清琁也这样对秋兮语说道。

    “公子,你……真的可以吗?”秋兮语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南宫清琁温声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夜泽君的真实修为,没有神尉(yù)高。”

    “……?”哎?闻言,秋兮语当即放心下来,目光转向对面的暝黎,从担忧变为了同情,而后毫不犹豫地退开了数百米。

    暝黎:“……”啧。

    待秋兮语站定,那本青金色的书也默默地飘了过来,同时祭起了一个同为青金色的光罩,将秋兮语也护在了其中。

    咦?秋兮语有些意外地看着它,见远处的两位暂时没有立刻开打的意思,谈话声这边也听不清,秋兮语索性研究起这本书来。

    “唔……那个,怎么称呼?”秋兮语试着和它交流。

    书页中缓缓飘出来两个字,但并非是正常的文字,而是那种上古似的符文,秋兮语看了半晌,放弃了,实话实说道:“我看不懂。”

    青金色的书:“……”它绕着秋兮语飞了两圈,似乎是有些苦恼,过了片刻,它好像想到了什么,金色的小字又开始往外飘,字一个连着一个,像是一条长长的带。

    秋兮语:“……?”然后她就看见那些字符串以自身作笔画,在半空中拼出了两个她能看懂的字——

    天命。

    “……?!”这也行?!秋兮语一呆,回过神后继续问道,“你叫天命?天命书?哇…这两个字应该不能随便用,你很厉害吧?”

    当然。

    “你跟着黎公子,是因为他是死神吗?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啊?而且……”秋兮语疑惑地问道,“黎公子好像不太喜欢你,为什么啊?”

    ……

    天命书给出一个省略号,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用符文拼字。

    因为我还有一个名字……生死簿。

    “……??!”

    神境原每一个生灵的前世今生,寿元几何,我又有记载,每当一个人的名字变为灰色,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死了。将这些告诉主上,便是我的工作。每天都有人死去,尤其是人族,很脆弱。主上不想看见那些一个接一个的灰色名字,也……不想看见我。

    “……”秋兮语看着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另一边——

    “你的水属性神力纯净得不正常啊兰昀君……天水系?你真的…是个纯阳?”暝黎幽幽地问道。

    “海神不是纯阳,还能是什么?”南宫清琁淡淡地回道。

    “不正面回答本殿的问题么?”暝黎轻轻挑了一下眉,“看来兰昀兄身上确实有秘密,这让本殿越发好奇了。真可惜,本殿看不清你全部的过去。”

    “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夜泽君。”南宫清琁道,“倘若你连虚空之域之人的过去都能看清,那你现在可能就没法站在此地同我聊天了。”

    “……呵,说得也是。”暝黎轻笑一声,“不过么,无趣的生活,总要寻求些许刺激的,毕竟成天面对那些因执念逗留世间积攒怨气不肯投胎的鬼混,时间长了是会疯的,虽然…本殿本来就不正常。”

    “……”

    “来吧,兰昀君,冕下赶时间,再这么聊下去,他恐怕也会不高兴的。”说罢,暝黎周身的神力波动骤然攀升,汇于他手中的长镰之上,青色的眸子在一瞬间化为了青金色。手中长镰横斩,一道漆黑的镰芒向着南宫清琁冲了过去,竟是率先发动了攻击。

    清阙出现在南宫清琁手中,他抬手一甩,清阙化作鞭状,鞭身撞上那镰芒,对方当即被鞭身上凝聚的水元素力打散,紧接着,南宫清琁手中长镰又是一甩,打散了另外几道再次飞来的镰芒。夜泽暝黎已经趁此机会来到了南宫清琁身旁,长镰带起镰风,带着强大的神力波动向下劈去,但这一下没能起到作用,因为清阙忽然又收缩回了剑状,被南宫清琁横于身前,架住了这一击,镰刀被暝黎不断地向下压着,但两人显然都不是在拼谁的力气大,这是单纯的神力上的较量。最终,夜泽暝黎占了下风,被清阙上的水元素力震开。

    飞速后退躲开自他脖颈处一扫而过的被南宫清琁当剑使的清阙,夜泽暝黎忽得抬手,周遭黑雾乍现,地面变得泥泞了些,无数青色的手自地面伸出,恍惚间仿佛能听见什么人在痛苦地哀嚎,充满怨气的气息于此地弥漫。

    从地面跳起至半空,南宫清琁手中清阙再次化为鞭状被他甩向那群青色的手,蓝色的水元素力瞬间向四周扩散,反笼罩向黑雾,黑雾在那些水元素力的包裹下挣扎了几秒,气势便弱了下去,但是下一秒忽然暴起冲破了水元素力的包裹,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雾团,像怪物张开大口一般冲向上方的南宫清琁,想要将之吞噬。比之更强的水元素力汇于鞭身,雾团又一次被打散,而后清阙再度化为剑状,接住了夜泽暝黎的长镰。双方神力相撞产生的冲击将周遭景物弄得乱七八糟,但交战中的两人却完全不曾受到影响。

    “兰昀君这神器还真是有意思,”再次被撞开,夜泽暝黎也不恼,手上攻击不停,却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和你自身的契合度简直完美,同我们的神器没什么区别。我们夜之神祇天生地养,神器都是自降世起便拥有的,宛若自身的一部分,可兰昀君是有来处的,所以本殿着实好奇,你这神器究竟是什么材质。”

    “也没什么,确实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字面意义上的。”清阙又与长镰碰撞了几次,南宫清琁淡淡地说道,“虚空之域之人不得私入神境原,但我着实不喜欢这里,所以很多年前,我强行离开了此地,族中长老自是不许,派了很多人来拦我,我当时的武器并不适合在那种环境下使用,于是为了突围,我砍掉了自己的左手,炼成了此物。”

    “……没想到兰昀君比看上去要疯不少,”暝黎愣了一下,看着南宫清琁的眼神微微变了变,“我越发觉得兰昀君不像纯阳了,很少有纯阳会对自己这么狠。”

    “……或许吧。”

    另一边。

    “……什么?!”秋兮语一惊,看向两人打斗的方向,她是听不到那两位的交谈,但天命书可以,于是它一点点地将两人的对话传递给秋兮语,速度有些慢,在那两位又打了几百回合之后才终于把话都转述完。

    “砍断自己的手臂炼制成法器?被那么多人围攻的情况下……?这……”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一旦法器没能及时炼成,那不反而是在削弱自己的战斗力吗?!

    可是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了,因为远处的天空猛得更暗了些,夜泽暝黎飞至半空,黑雾在其身后汇聚,巨大的,持镰的骷髅虚影出现,这一幕,太眼熟了——夜泽暝黎的天启之念。

    “天启,亡灵天煞。”

    那一镰斩下来的时候,所带起的压迫感几乎能让人窒息,然而这一次,南宫清琁依旧没有动用自己的元素之灵。

    未执清阙的手抬起,那团水元素力落到地面的瞬间将十几米内的地面通通化为了蓝色,而后,南宫清琁又将那只手向上一抬,水元素力自地面升起,汇做水龙卷状撞向了那斩下的长镰,而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同样由黑雾汇聚的镰刀在撞上水龙卷的瞬间突然开始消解,其间蕴含的天启念力在同一时间向四周逸散或者直接消失,当骷髅虚影彻底消散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水元素力不可避免地笼罩向了暝黎。

    “……!”暝黎那双青金色的眸子中难得流露出一丝讶异——他知道自己会输,但没想到自己的天启之念会崩溃得这么快。在那笼罩而来的水元素力中,他感受到了威胁,但他已无力反击,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袖挡在了身前。

    就在这时,南宫清琁的手忽得一收,已将夜泽暝黎完全包裹,马上就要沾到他身上的水元素力在瞬息间凝结成了冰,而暝黎则被困在了其中。

    远处的秋兮语:“……???”哪来的冰?!

    南宫清琁站在那,静静地看着那块冰,几分钟之后,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口,而后,青色的火焰自其间涌出,将整块冰都裹了进去,又是几分钟之后,冰化了,暝黎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

    盯着自己手中的青色火焰半晌,他轻轻“啧”了一声,甩灭手中的火焰,看向南宫清琁,问出了秋兮语也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把它变成冰的?”他的眸子已变回了青色。

    “一个很简单的手法,很多年前,冕下教给我的。”南宫清琁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一瞬间控制水元素力将其间最外层的温度全部释放而出,使之变成冰,而内层依旧是水,搁着冰控制内层的水,看起来就像是在控冰了,不过这只是很普通的冰而已,和冰元素力比不了……龙族与冕下多有接触,他曾指点过我几次。”

    “专门对付天启念力的力量…方才若是真落在本殿身上,本殿恐怕不会太好受,是天道赋予你的力量么?”看着南宫清琁那较之方才苍白了不少的脸色,暝黎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为什么不用元素之灵?就你现在的脸色而言,想来那力量使用起来消耗比起元素之灵只多不少。”

    “元素之灵……”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南宫清琁的神色中带上了一抹无奈,“我……不会。”

    “……?”

    见两人似乎不想打了而跟天命书一起凑过来的秋兮语:“……???”

    “我…接受海神传承才不过区区两百多年,元素之灵……我不会。”似是斟酌了一下词汇之后,南宫清琁道。

    “……”秋兮语成功领悟元素之灵是在得到冰雪之神传承七百年之后,漠晨算快的,但也用了将近四百年,于是秋兮语又信了,但夜泽暝黎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看向南宫清琁的目光中带上了审视的意味,好半晌没说话。

    最后是秋兮语打破了沉默,抓起了南宫清琁的左手。

    “公子,你的手……”看上去毫无问题,但秋兮语不敢细想。

    “……?”微微怔然之后,南宫清琁的目光从秋兮语身上落到了天命书上,而后又看向暝黎。

    “……呵,多事。”伸出手将天命书从秋兮语边上扯了回来,暝黎很给南宫清琁面子地斥了天命书一句。

    “……没事的,公主,当时神尉(yù)赠了我一株月之霜华。”目光落回秋兮语身上,南宫清琁柔声安抚,“当时天道对她圣愈之力的限制还没有那么大。那株月之霜华,多重的伤都能救回来。”

    “……那就好。”秋兮语没辙,只好再次选择相信。想了想,看向暝黎,“黎公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自然可以,这次又不是本殿故意放的,本殿是真的打不过。”轻嗤一声,暝黎丢下这句话,转身似乎又想隐于黑暗之中,却被秋兮语叫住。

    “等一下黎公子,”秋兮语连忙道,“你不想出去吗?我们可以把你带出去的。”

    “……呵,带着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暝黎回身望向他们,“本殿可不适合当队友,说不定前一秒还在帮你们,后一秒就突然倒戈开始打你们了。本殿说过的,本殿不太正常。”

    “……呃?”秋兮语一愣。

    “无妨,”南宫清琁嘴角忽得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我可以…再来一次压倒性的胜利。”

    秋兮语:“……”

    暝黎:“……”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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