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一众人登上祭坛，看见那个身影的时候，他们都没再遇见什么阻碍，仿佛这里本就是在恭迎他们的到来，而那个身影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冕下。”看着那个身影，南宫清琁率先打破沉默，“许久未见，向您问安。”
“嗯，许久未见，本该是龙族这一代最年轻的少皇的…兰昀殿下。”那个身影转过身来，面向众人，笑得春风和煦，“天道很欣赏你，我也是，但你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这边。”
这是一个生着橙白色的长发，一身白色宽袖软袍的年轻男子，从容貌上看不过二十七、八岁左右，生得也是极为好看，左手上还带着一枚看上去十分古朴的戒指。从气息上看，他似乎是一个……纯阳？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名…君羲染，神族君氏一脉的，也是曾经的神族挂着名字的七长老羲，不过你们应当称呼我为…审判之神。”君羲染态度非常温和地说道，“我是自神境原初启至今第三代审判之神，也会是最后一代，你们若是对过去的历史了解得深一些，应当听说过我的存在，当年找到神境原通往虚空之域的路，让天道为神境原降下天启之力的人，就是我。在那之后，天道将龙族与我隶属的神族君氏一脉带来了虚空之域，我便成为了天道的代言人，替祂为神境原降下一个个天诏，不过次数并不太多，我不会轻易离开虚空之域。”
“……？！”闻言，秋兮语等之前不知情的人都是一惊——那岂不是说，这位的年岁……
落羽和煜望着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两百年前的事——
沉睡三千年之久的魔神苏醒后很快得知了光明圣主陨落的消息，毫无缘由地对神族发了难，并且只凭他一人就将整个神族搅得天翻地覆，打进了神族腹地，随后被神族几个长老围攻仍能隐隐占据上风，待修罗神和月神以及魔族军队先后赶到之后，胜利的天平更是彻底倒向了夜属这边。
阳系神族负隅顽抗，夜系神族则是被迫远离战场，因为魔神说，可以放过他们，但只要谁敢帮那群阳系神族，下场会和那群阳系神族一样。这针对性实在是太明显了，神族再傻也能想到魔神为何突然对神族发难了，可是那个答案，他们怕是死也接受不了。两个差点同归于尽的，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要给他报仇？开什么玩笑……
可惜现实就是如此，他们逼死光明圣主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还要面对暴怒的魔神……不，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愤怒，他只是…想把他们全杀了而已。
终于，神族彻底败下阵去，再也无力回天，而后，所有夜属被魔神勒令退回了魔域，只留下了修罗神和月神。
“神族的内乱，是他挑起来的，也是他带头围攻我师尊，最终将他逼死的。”“望”着神族的那位三长老，落羽缓缓开口，对奥夜宁道。
“哦？”奥夜宁冷冷吐出一个字，手中权杖猛得一敲地面，数道雷电锁链般卷上那人的身体，那人当即就是一阵惨叫，被雷电折磨得险些晕倒。他从牙缝中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来：
“不…不是的…魔神陛下……我们没有…想杀他……我们…本来只是想把他关起来…结果没想到…他……”
“本帝君的师兄，岂是能被你们那般对待的！”雷电又收紧了些，奥夜宁的声音也愈发冰冷。他们怎么敢的……
“神族乱得太快，不似你能完成的，你背后可还有旁的人？”一旁的落羽忽然又道。
“……有！有……！我…我是被人指使的…我不是主谋……！”那位三长老眼睛深处隐隐亮了一下，他想起一个很适合栽赃嫁祸的人。
“讲。”雷电松开了些，以环状围绕在那长老周身，只要他敢说一句假话惹得奥夜宁不悦，雷电就会顷刻间再度收紧。
“是……七长老，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名字里有个‘羲’字，他…他平日里最是看不惯圣主，所以时常待在外面不回来，那天…那天他突然找到我，说要我助他将光明圣主拉下神坛，事成之后他一定竭力助我登上神主之位，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他了……”因为那一圈圈的雷电，三长老不敢乱动，脑中思虑电转，连忙道，“您明鉴啊！我虽然有错，但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求你放我一命，我，我此后一定痛改前非，我……啊——！”
雷电再次收紧，奥夜宁看着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冰冷的物件。
“七长老？”奥夜宁的目光瞥向落羽——他对这位七长老毫无印象。
“……那位常年失踪，很少露面。”落羽拧了一下眉，“我只见过他两次，了解不多。”
“他在……说谎。”因为杀人而神魂有些崩溃，被次神格短暂地抢走了身体控制权的煜这会儿情况终于好了些，把身体的控制权抢了回来，听见他们的谈话，他忽然道。
“说出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寻到之人来当挡箭牌，想让本帝君暂时放了你……”奥夜宁没有怀疑煜的话，事实上，他也压根没相信这个三长老，“阳，你未免太天真了些。他是不是‘主谋’暂且不论，但你，今日必须死。”
“不……我可以…帮您…找到他……请您…相信…我……”三长老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但奥夜宁显然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权杖抬起，又要敲向地面，一个声音忽得在此时响起——
“你可想清楚了？再杀下去，你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众人寻声望去，看见一个一身白色宽袖长袍，生着橙白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坐在神坛之上，长剑支在地上，一本金色的书和一支同为金色的笔漂浮在他的身侧，此刻的他同样在看着他们，不过准确地说是在看着奥夜宁，眸中带着不赞许的意味。
“……羲？魔神…陛下，他就是……”三长老无法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只觉得他似乎又能挣扎一下了，结果下一秒，奥夜宁对着那位七长老吐出了两个字，瞬间让他脸色一白。
“……师尊？”看着那个身影，奥夜宁眉头微微一蹙，瞥了那三长老一眼，而后又一次看向那个人，“您要阻止我么？以……审判之神的名义？”
审判之神？煜和落羽都是一愣，旋即立刻明白了什么，但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地看着那个年轻男子。煜发现，读心的能力对这个人没有用。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君羲染此刻的神情难得有些严肃，“我现在仍能把事态归结为，神族与魔族的交战，你这个魔神的出手只是把结果提前了而已，但你一旦将阳系神族彻底覆灭，那便是影响到了双方的平衡，我只能依照职责对你，还有你们两个进行‘审判’。”他看了看煜和落羽，“魔族方才在这儿的战力杀不了神族的长老，只要长老身死，就必然是你们动的手，所以，你确定要杀了他，还有另外几个长老么？”
“……呵，也就是说，师尊您这次来得很及时啊，赶在了我彻底犯错之前。”君羲染的话，奥夜宁显然没听进去，“那师兄他自戕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来得像现在这么及时？！”
“……”
“您既然没拦住他，那便也不必指望能拦住我。”手中权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天空瞬间一暗，一道威力堪比天劫的雷电猛得自天空降下，那三长老在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瞬间化为了飞灰。
几乎是同一时间，煜和落羽也发动了攻击，于是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之后，阳系神族被彻底覆灭。
君羲染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他身边飘着的那支笔在那本书上奋笔疾书着，君羲染站起身，伸手将那支笔抓了过来，见状，那本书也飘到了他面前。执笔在书上写了半天，君羲染终于抬头看向那三个不省心的“孩子”，此时的奥夜宁正在和落羽讨论夜系神族的去处。夜系神族混乱了一阵子之后，一致决定奉月神为主，追随于她。
“你既是他的徒弟，那本帝君可以给予你些许优待。加入永夜，成为它的附属与同盟，月神殿下应当清楚，神族消失，永夜便是夜属唯一的归宿。”
“……帝君盛情邀请，我…自然无法拒绝。”
“……”煜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们…聊完了么？”君羲染轻咳一声，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回来。
“师尊安排完罪名了？那不妨说来听听。”奥夜宁看着君羲染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讽刺。
“……你们以夜之神祇之身覆灭阳系神族，将夜系神族归入永夜，严重影响了阳夜间的平衡，现，吾以审判之神之名，予以汝等审判，勒令尔等即刻随吾入虚空之域，接受天罚，归期视情况而定，可有异议？”
“……呵。”奥夜宁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不必这副表情，我还有一事。”看了奥夜宁一眼，君羲染继续道，“传天道旨意，魔族宇文擎趁魔神沉睡之际谋权篡位，并使用各种方式阻止其苏醒，此为渎神，在位期间又多次挑起阳夜争端，致使时局动荡，现贬除其魔尊之位，以示惩戒。”
审判之神此刻所言的每一句话都于同一时间在所有神境原人的脑海中响起，他们一时不知是该惊讶于阳系神族的覆灭，夜系神族并入永夜，几位夜之神祇要接受处罚还是震惊于天道居然在这时贬了那宇文擎的位置——魔神马上要被带走，宇文擎又被贬了，那谁来当魔尊？
“……怎么？知道对不起我，所以拿这个来安抚我？”盯着君羲染半晌，奥夜宁终于道，“那怎么不干脆杀了他？”
“因为他所做之事，尚还是‘凡人’所能及之事，天道无权干预，”君羲染淡淡地说道，“此番因为你才尚能对他小施惩戒。不过你可能理解不了，你不在意那个位置，他却不一定。有时候，死对一个人而言并不是最大的惩罚，而且他现在死了，你就能高兴了？”
“……”
“还有异议么？如若没有……”
“……等一下！”
一个声音忽得响起，众人转过头，看见了终于姗姗来迟的星漠。
“你…姐姐……”星漠气喘吁吁的，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改变现在的结局，“……夜系神族…还需要我姐姐，别带她走，我……”
“……星漠。”落羽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
“不行。”落羽的表情很冷，蹙着眉道。
“……”星漠咬了咬牙，不甘心地看向君羲染。
“天诏已下，不得更改。”君羲染缓缓开口，断了她的念想，“你，不可以替她。”
“……”
“星漠，不必如此。”落羽看着她，轻声道，“听话。我把夜系神族……不，该叫他们月隐神族了，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了。带着我的月之霜华，在永夜中为他们造出一个梦境世界吧。你可以…唤它月隐神境。”
“……我…知道了……”
交代完所有事之后，三位神祇被带去了通往虚空之域的门。煜排在最后，看着奥夜宁和落羽先后没入门中，他忽然看向一旁的君羲染：“……冕下。”
“这该是对天道的称呼，我不是天道。”君羲染轻轻挑了一下眉。
“您于我们而言，等同于天道。”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不过……你有什么事么？”君羲染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
“……月的神罚…我可否替她担走一部分？”煜看着他，缓缓地问道。
“嗯？你确定么？”君羲染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沉吟着说道，“我是可以让你替她担走最多一半的神罚，但你要想清楚，你自己的神罚再加上她的一半，你会很难挨。”
“没关系。”
“那好吧，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