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来得太突然。
奕秋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遭到刺杀。
这是煜在他这儿暂住的第七天，夜幕一至，数道黑影出现在了奕秋的住所周围，摸进了房门，对他乃至煜发动了攻击——主目标明显是奕秋。
在被煜的剑统统打伤逃走之前，有一道攻击还是落到了奕秋身上。奕秋自然没事，但那枚来自死神殿下的玉佩裂了一道口子。
奕秋抿着唇盯了那道裂纹半晌，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至少没碎不是么？
“方才那个级别的攻击，它还能替你挡一次，而且下一次不一定能完全挡得住。”煜盯着自己那柄白色的剑上沾染的血半晌，瞥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太脆弱了，如果它下一次没能完全挡住，那没挡住的那部分，对你而言会是致命的。”
除了同奕秋初次交谈的那次，这是煜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们是什么人？您…你知道吗？”奕秋试探着问道。刺杀什么的，真是一次就够了。
“……夜，永夜的人。”煜沉默了两秒，说道，“我不是皇兄，看不见他们是谁。”
奕秋：“……？”您和我说这个合适吗？我还“不知道”您是谁呢。
“……我听得见你在想什么。”煜又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你认识我皇兄，也很清楚我是谁。”
奕秋：“……？！”读心术？！
奕秋忽然觉得这些天的演技都白瞎了，夜之神祇的特异功能好多……所以，死神殿下的能力还算合理，但修罗神和读心术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煜开口，奕秋额上原本被隐去的印记忽然显现出来，并开始微微发烫——施术者若是出事，被施术者的印记在确认被施术者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显现。
感受到额头上的发烫，奕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怎么了？宇文桀出事了？想及此，奕秋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双生印……”有些疑惑地说出这三个字后，煜忽得靠近了奕秋一些，拾起未执剑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奕秋额头的印记上，奕秋只觉得眉心一凉，而后就看见面前的修罗神殿下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用神识顺着自己的双生印去寻找另一端的那个人。明白他想干什么的奕秋当即不敢再乱动。
“……中心区域与永夜的一处交界之地……”煜闭着眼睛，眉头轻轻蹙起。杀戮……他不想看见杀戮。好在现在那些杀戮之气没法隔着双生印影响到他，让他可以继续探查，“……他在同人交战……他受伤了……你方才的危险，他应该是感觉到了，你…影响到他了。”
“……他受伤了？！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他……”
“……他打不过。”煜继续道，“他的实力与修为不符，那个人，他打不过。再过一会儿，那个人就要对他下死手了……”这最后一句，是他隔着双生印用读心术看到的。
“……什么……？”
不行，他不可以死在他前面，绝对不可以……！这一刻奕秋终于不能再给自己洗脑说不在意宇文桀了，可是他能做什么？谁能救宇文桀？倘若他能跟着一起去战场，那不是就能替宇文桀挡一次攻击了……？
“……你要救他？”煜忽然问道。
“当然！”奕秋脱口道，“可是我……”
“我说过我会答应你一件事，所以，我可以帮你，将你送到他身边，但……”煜沉默了一下，道，“记得我方才说过的话么？下一道攻击是对他的致命一击，他已经挡不住了，会死。”
“……他……他和死神殿下做过交换，他还没完成，他不可以死在我前面。”奕秋来不及多问煜要怎么办，又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一遍，“他不可以死在我前面。这是当我师尊的最后一点要求，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好。”
煜的手离开了奕秋的额头，一个浅蓝色的法阵在奕秋脚下成形，下一秒光芒一闪，奕秋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他尚未来得及看清周遭景物，便瞬间锁定了那个已经浑身浴血的人。一道强横的元素之力正向那人袭来，而那人已无力躲避。他周遭本无人来得及替他抵挡一二，但现下，奕秋离得足够近，他做得到。
“宇文桀！”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他扑向了宇文桀，扑到了他的怀里，挡在了他身前。
“……小奕秋…小奕秋？！”宇文桀被扑倒的一瞬间是懵的，而当那团光芒落到奕秋身上，当玉佩破碎的声音猛然响起，当奕秋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他怀中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大脑也瞬间一片空白。
先前出手的那个人被终于赶到的缪寒一剑刺死，而对面没了领袖，也终于开始节节败退起来。这场长达数月的战斗，胜利的天平终于即将倒向夜属，可是宇文桀已经没有办法想这些了，他第一次发现血的颜色原来可以这么刺眼。小奕秋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替我接一下这道攻击……夜泽的玉佩不是可以挡住一次致命的攻击吗，为什么没挡住？心脏……为什么会疼？好陌生的感觉……血……止不住……谁能救救小奕秋……萧萧……萧萧呢？
“……萧萧……”看见终于赶到的萧萧，宇文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萧萧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奕秋的身体，然后整个人就是一僵，抬眸看着宇文桀，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萧萧，救救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摇头？宇文桀抓着萧萧的手腕儿，力气大到萧萧的手腕上都被抓出了红印，但萧萧还是摇了摇头。
“……尊上，我的医术不够，我救不了奕秋殿下。”手腕处传来疼痛，但萧萧自然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责备这个人，“奕秋殿下的身体太脆弱了，对我们而言不严重的伤势，对奕秋殿下是致命的……我的医术不够，我救不了他。”
“……那要怎么办？那我该怎么救他？谁能救他……？”宇文桀有些绝望地自问着。
“尊上，他只是个人族，我们……”缪寒冷不丁地插嘴，那双蛇瞳深处带着很深的看不清的情绪。
“啧，真惨烈。”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忽得响起，打断了缪寒的话，缪寒的眸子瞬间一冷，瞪向那个声音的主人，但对方完全将他的这道目光给无视了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宇文桀和他怀里的奕秋——是暝黎。
“……夜泽……？夜泽！”梦呓似的念叨了一遍对暝黎的称呼，宇文桀终于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绝望的眸子瞬间微微亮了亮，将奕秋暂时交给一旁的萧萧，他完全不顾伤势地想站起身来却又做不到，于是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几乎是爬到了暝黎的面前，扯住了暝黎宽大的衣袖，“夜泽……”
“我不是来救他的，我是来看着他死的。”暝黎似乎并不为此动容，冷冰冰地说道。
“……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扯着暝黎衣袖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些，宇文桀恳求般的说道，“……救救他，求你了……夜泽，救救他……！”
“把他变成亡灵族，不就不用死了么？”暝黎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依旧冷淡。
“不……小奕秋不会愿意的……”没有多加思考，宇文桀就否定了这个办法。这个他自然知道，而且实行起来很简单，可是小奕秋不会愿意的……
“求求你，救救他……！”
“你求的是谁？若是神明，你早已将性命用来交换另一样东西，你没有足够的筹码向本殿换回他的命。”暝黎道“若是我，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求的……是朋友。”宇文桀抬起头看着他，“是朋友，夜泽。救救他，求你了。”
他求的不是冷漠的神，不是本族视他为仇人的魔神之子，他在求一个在绝望之际能出手相助的……朋友。
“……”暝黎沉默了，似乎完全没想到宇文桀会这么说，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朋友？本殿这样的人，怎会有朋友，何况……你有资格当本殿的‘朋友’么？本殿说了，本殿不是来救他的，本殿是来看着他死的。”说罢，甩开了宇文桀扯着他衣袖的手。
“……”宇文桀眸中刚刚燃起的光马上就要熄灭的时候，却忽得听见暝黎轻飘飘地又吐出一句话来——
“我又不是月神，死人才归我管。”
“……！”宇文桀蓦地抬头看向他，但暝黎却不再理会他，越过他，冲着萧萧道：
“三护法是吗？”
“……是。”萧萧连忙道。
“把他们两个送回永夜，剩下的事，我要和他们单独聊。”暝黎淡淡地道，“不必用太多的药去吊他这个小徒弟的命，没有用，还会伤到他的身体，本殿要的……是一个刚刚咽气的死人。”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