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KTV的包间里，一排大白腿，个个身材妖娆，穿着统一的浴袍，皮肤因为沐浴后透着健康的润红色，刚洗完澡的她们却依旧化上了精致的妆容，配上包厢里震耳的音乐声，每一个女人都在尽情的表现自己的风姿。
但是站在包厢门口的江玧看到这一幕愣是没敢推门进去：“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啊？”
“呃，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江玧眼睛一直盯着包厢里面看，不由得又问出了一个疑问：“你说这一帮四五十岁的大妈洗完澡不应该回家做饭打扫卫生吗？在这里扭什么扭？”
这些女人虽然身材窈窕，但是精致的妆容也遮盖不住她们已经饱经沧桑的脸，每个人年纪大约都在四十到五十岁，如果换件衣服，江玧严重怀疑她们就是在跳广场舞。
顾烬：“不要歧视更年期女人的娱乐生活。”
“到底是谁在歧视？”
“别叨叨了，进去。”
顾烬直接打开门把江玧推进去。
“哎呀，小顾来了，你快来看看，小顾啊！”这群大妈中走出一个来，看见顾烬就跟看见自家儿子一样开心。
后面的大妈们也扑上来了：“哟！小顾啊！小顾好久不见啊！”
江玧被挤在了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被围住的顾烬，心里那个乐啊。
“咳咳，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那天跟你推荐的画家，江玧。他刚从美国回来，现在也有充足时间完成您要求的作品。”顾烬立刻就把江玧拖下了水。
“哎呀！快看，这么帅的画家啊。”那个被叫陈姐的女人兴奋地挪到了江玧的身前，紧接着，后面跟了一串都挤了过来。
江玧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场景特别像在动物园看猩猩。
“小帅哥给我也画一个呗”
这台词怎么那么奇怪？
“小哥哥，小哥哥，你也给姐姐我画一个？”
这个辈分有点乱？
“小帅哥？你画□□吗？”
你老公的我画。
顾烬开口说话了：“他什么都能画！”
顾烬你闭嘴。
“你们别闹了，我找小帅哥有事呢！”陈姐拉着江玧就往外走，顾烬还裹在妇女堆子里和各位大妈聊天。
“江玧，你好，我叫陈虹。我是顾烬的老顾客了，我经常从他那里拿画，因为这回的尺寸和内容都有要求，所以我让他给我推荐一个画家。”陈虹除了包间单刀直入的进入主题。
“嗯，您说。”
“我和我丈夫合开的广告公司还有两个月就要搬到新址，我想让你画一幅画挂在公司内部，这是公司内部装潢的图片。”说着陈虹就从浴袍兜里拿出来一沓照片，江玧不由得惊叹了一下，这还能随身揣，不铬人吗。
“其实没什么要求，墙体尺寸我都标给你了，色彩画风你自己定就行。”说完陈虹抬手拍拍江玧的肩膀，“就是要那种别人一进我们公司，哇塞，他们好有创意！这种感觉。”
“……好”
江玧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甲方的抽象灵感支配的恐惧。
顾烬出来的时候江玧就靠在大理石墙上抱着臂发呆。
“回魂！”
“回了。”
说完江玧就朝更衣室方向走，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来都来了，你不去放松一下？”
“回去干活啊。”
“人家又不着急，你着急什么，我安排来这儿不就是放松的么。”顾烬说着眼睛开始泛光，一脸的“快夸我”的表情。
“你安排的？也太随便了。”
说完江玧就看到过道迎面走过来一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有点眼熟。
“聊着天你就走神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江玧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看了看清洁工，在他们相遇的时候江玧突然拔高音量说：“能能能！你等着！我给江琪打个电话问他今晚回不回。”
这一嗓子吓了顾烬一跳，甚至有包房突然出来的客人都扭头看了一眼江玧。
顾烬摸着心脏问江玧：“你是不是有病？”
江玧没回答顾烬，但是他几乎确定那个清洁工是萧呈，而且没戴助听器。
想到这里江玧有点纠结，他不知道认出萧呈之后该干嘛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让她戴上助听器？还是问问工作辛不辛苦？
啧，关自己什么事，人家活的好好的。
“走吧。”
“你不是要给江琪打电话么？”
“打什么打，他今天在学校通宵写论文。”
顾烬一脸无语的看着江玧的背影。
“你可能就是有病。”
江玧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江琪正在学校图书馆发愤图强，没有人打扰的房间陷入了安静。
江玧往往在这种情况下会陷入自己的思考里，比如在现在绝望的境地里思考以后会不会更绝望。
25岁的江玧，没钱没房没车，空有一个海归的名头，让小公司要不起，大公司瞧不上。在国外学习学到扒层皮回国后再被现实扒层皮。
要么也像萧呈一样出门打工？人家都能活下来为啥他不行？
一想到萧呈，江玧想想都佩服她，江玧觉得如果自己和萧呈对调一下，自己的心态可能都崩了，天天都想了结自己。
江玧知道自己活得太丧了，可是没有办法，他也想信心满满的过好每一天，于是曾经一段时间江玧的手机壁纸是四个大字“逆天改命”，结果之后天天被上天教做人。
江玧天马行空的想了半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出租房被房东打通了阳台和侧卧，阳台显得很大，江玧搬进来的时候拾掇了一下，被当做画室。后来的几天江玧天天泡在画室里画初稿，江琪为了赶论文几乎是困了回来睡一觉，醒了就去图书馆待着，时间也不固定，每次回来就从食堂顺点菜喂饱自家哥哥。
这日江琪浑浑噩噩抱着电脑要出门的时候江玧给江琪甩了三百块钱。
“啥意思？日子不过了？”
“不，只是对你学校食堂的容忍度到头了，回来买点好的。”
“三百块也太多了，你是想吃鲍鱼海参？学校附近也没有啊！”
“你要吃这些玩意儿三百块也不够，去吧，傻弟弟。”
江玧送江琪出门，抬眼扫了一下对门的萧呈家才突然反应过来萧呈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甚至没有叫江琪去吃饭，难道也在写论文？
“你最近没跟萧呈一起写论文？”江玧随嘴问了出来。
“没有啊，她前两天跟我说出趟远门，我就没见过她。”
“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她也没说。哎，她每次出门都这样，跟我和周婶一说就行了。你可以理解为孩子出门告诉家长要出门了，一个道理。”江琪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去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去干什么？你什么都不问？谁家家长像你那么缺心眼儿？江玧诽腹着。
“行吧，写你论文去。”
江琪走后江玧对于萧呈出远门这事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萧呈没跟江琪多说的话应该跟周婶交代的多一些，毕竟周婶对萧呈还是比较上心的，肯定会细问。既然周婶觉得没什么事，那应该就没事，轮不上自己瞎操心。
江玧琢磨结束又回到画室倒腾自己的作品，没一会儿电话响了，江玧手上沾着颜料实在不想举手机，直接接通开了免提。
“江玧，你好呀！”
对面的声音透露着与好友久违的欣喜，但在江玧看来这个声音渗透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狡黠，让人不舒服。
“许子介。”
江玧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对，是我。你们还好吗？”
“你是想问我们还是只想问顾烬？”
“呵呵，你别对我这么警惕啊。”
“没有你，顾烬过的很好。”
“这样啊，我知道了，帮我替他问个好！再见！”
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江玧举着画笔有点愣神，他不知道许子介这个电话突然打来是什么意思，他人不是在美国吗？想到这，江玧突然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记录，确实是美国打来的，这是干什么？恐怖分子犯罪预告？
江玧把初稿草草结束拍照发给了陈姐，然后彻底坐在沙发上发呆。期间还给顾烬发微信提出了晚餐邀请，不过顾烬要出差，给他打了五百块钱表示自己没空，让他带着弟弟出去吃。
江玧看着那五百块钱真心觉得有钱的哥哥跟没钱的哥哥就是不一样，但到底是没有接收。谁让江琪不投胎做顾烬的弟弟呢，既然做自己的弟弟那只能受着。
结果想告诉顾烬许子介给他打电话的事今天是彻底说不成了。
江玧家窗台的角度可以看到夕阳的一个角，他就杵在窗口继续发呆，闻着各家炒菜飘散出来的饭香，低头还能看见小区里陆陆续续归家的人们。江玧有些享受，甚至还在琢磨以后就在老小区买房，每天抬头夕阳余辉，低头柴米油盐，雅俗共赏。
于是在江玧抬头雅低头俗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走进了自己这栋楼里。
萧呈。
江玧不知道为啥，再次看到萧呈的时候特别想评价一句“此乃奇女子”。
一个无父无母，有听力障碍的姑娘，街头捡垃圾，洗浴中心保洁员，背景坎坷而且生活方式简单粗暴，但是她还很平静的做着每一件事，不慌不忙，在江玧的交际圈里当之无愧奇女子了。
然后，奇女子就敲门了。
“大江。”
江玧愣了一下，前前后后有近十天没见萧呈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有这个外号。
“啊？”
“江琪呢？我给他发信息他没回。”
“他在学校写论文，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这样啊，我想问他论文帮我交了没，没有的话我还想改改。”
“你要不要一起来吃饭？他一会儿带外卖回来。”
“嗯，好的，我去收拾一下，马上过来。”
江玧本来想等江琪回来再去叫她，不然自己根本不知道和萧呈聊什么，于是江玧很着急的给江琪发信息让他快回来再多买几个菜。
萧呈再次登门的时候江玧才发现根本没有这层顾虑，萧呈来的时候带上了一本账。
“这是这个月的消费清单，我都算好了，每个月我都和江琪这么结算的。”
江玧拿着本子看了一眼，清秀的字迹清晰的陈列在表格中，每一笔都记得很细，他随手又翻开了以前的，每月的消费都差不多，而且这样看下来生活费并不是很贵，江琪应该支付的也都在月底全部结清了，结清的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还签了字。
江玧不由的心理惊讶了一下，活的这么细致的人真的不多，江琪也能严格遵守这种生活方式真的不容易。
唉，萧呈能做自己的弟媳妇该有多好。
江玧也严格遵守，起身回屋拿钱，他和江琪一共要还给萧呈335块。之前油画的定金陈姐已经支付给他了，所以最近手头还比较宽裕，再加上他发现萧呈也就只记录了所有吃饭的费用，然后三人平分，萧呈饭量本来就没他们两个大，这样算也不太公平，于是江玧把钱包里所剩的500元现金都给了萧呈。
萧呈仔细的数了一遍钱，抽出其中的一百，再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65元放在100块钱上一起还给了江玧。
“不，这500块钱都是你的，”江玧又开始尴尬。
萧呈摇了摇头说：“是多少就是多少，别多给我。”
江玧想着怎么能让萧呈把钱收下，琢磨了一下说：“这样，你看咱们刚认识，我这是第一次跟你结算，以后不多给了，这算是感谢麻烦你之前照顾江琪？”
说完有点后悔，如果说感谢的话165块钱也太少了。
但是江玧深知何为覆水难收，两个人为了165块钱推来推去也不知道图啥。
“不行，江琪陪我吃饭我很开心，我也不觉得多麻烦，所以钱不能多给。”萧呈拒绝的很果断。
哇，了不起。
萧呈能不能做我弟媳妇啊。
上天能不能赐我一个直的弟弟啊。
然后，弯的弟弟就回来了。
江玧看他进门的时候头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吃饭吃饭吃饭！”
一顿饭又伴随着江琪的唠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