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第八十二天

    这还是自打上元节后,引动谣言的罪魁祸首和受害者的第一次会面。

    苍郁想起日前自己缺心眼的模样,不禁老脸一红,尴尬地说不出话。

    他怯懦半晌,忽然跪地:“才人,属下有错,请才人责罚!”

    云青缇正正承受了苍郁这一跪,只觉得自己可能要折寿十年。

    她扶额。

    她虽然小心眼,但也没有那么的小心眼,不过是无意之失罢了,这几日下来她早就差不多忘掉了,倒也没有什么要罚的。

    于是她道:“我罚你起来。”

    再这么由着苍郁跪下去,她得平白少活二十年!

    苍郁:“……”

    他看出云青缇是真的不怪他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

    苍郁挠头:“陛下说,外面冷,请您进去。”

    既是殷时回发话,云青缇也没墨迹,提步就径直进了殿内,见殷时回正摆弄着一封书信。

    信封之上火漆完好,看上去还未曾打开。

    殷时回笑盈盈的望向云青缇,冲着她招招手:“刚接到北边的回信,来一起看看?”

    云青缇闻言,眉心稍稍簇起,心中突地一跳。

    她倒来的是时候,这么巧消息就到了。

    她几步走过去,坐在桌案前,看着殷时回挑开火漆,展开信纸。

    “拓跋钺刚愎自用,无论谋略还是武力都自认为高人一筹,所以从一开始,他的自负就注定了他会走这条路。”

    殷时回声音轻快,甚至连信都没有仔细看,只是不慎在意的随意扫了一眼。

    结局正如他所料那般。

    他轻笑一声。

    倒是云青缇认真的将那信仔细的从头看到了尾,才松了口气:“意料之中。”

    拓跋钺已然北上,不日即将到达天堑山。

    甚至将信传过来的这段时日,他可能已经到了天堑山前。

    云青缇目光移到桌案上铺开的地图前:“你准备在哪里动手?”

    殷时回反问:“缇子觉得呢?”

    “我?”

    云青缇抿抿唇,指尖拂过那地图上的连绵雪山,思虑片刻:“纵使拓跋钺再刚愎自用,他也绝不会没有半点准备的踏入一线天中,他既敢北上,必有后招。若是循规蹈矩的在一线天设伏,我们的人很有可能被拓跋钺反过来包围剿灭。”

    “我要是你,我就会选择这里。”她的游移的指尖一点,指下正是一座矮小雪峰。她澄明的眼中染上了一丝锋锐,一字一顿道,“如此,当不费一兵一卒。”

    殷时回忽而低低的笑出了声,他垂眸看向倚在自己身侧的云青缇,眼中带上了些许赞叹。

    ……

    遥远的天堑山。

    拓跋钺单手勒住马缰,停在一线天外。

    夹隙内杀声震天,浓烈的血腥味冲入人的口鼻之中,令人几欲作呕。

    拓跋钺神色讥讽的看向夹隙内。

    总有人以为这世上只有他自己一个聪明人,将旁人全看成蠢货,殊不知,自己才是那最傻的人。

    ——真当他会一点准备都没有的直接北上?

    愚蠢至极!

    他倒要这幕后之人看看,何为螳螂捕蝉。

    夹隙内杀声渐息,拓跋钺御马踏进一线天中,马蹄踩着满地鲜血徐徐前行。

    残肢断臂落入他的眼眸之中,却是北戎人的装扮。

    拓跋钺嗤笑一声。

    他那个好弟弟就只有这种手段了吗?

    如此愚蠢,竟还妄图指染那个位置。

    前方忽有一马疾驰而来,来人翻身下马,伏跪于地:“大王子,夹隙内所有伏兵均已肃清,前方道路已无阻碍。”

    拓跋钺轻笑一下,下令:“进夹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庭!”

    马蹄声震震而响,百余人马皆踏入夹隙之内,夹隙内不知岁月,也不知行了多久,一线天渐见天光。

    ——出口近在眼前!

    一行人策马跃出,周身狭小的空间豁然开朗。

    下一刻,奔腾汹涌如雷声的巨大轰鸣充斥这方地域,拓跋钺眼前骤然出现大片白茫,皑皑白雪夹带着冷冽的气息,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肺腑鼻腔。

    ……

    上京城中,承乾殿内。

    殷时回哼了一声:“当然,一线天内也要有伏兵在内,否则岂不白白浪费了拓跋钺的那些‘后招’?”

    只是那伏兵不会是他们大胤的兵马,而是属于拓跋戟的亲卫们。

    那些伏兵会替他们卸掉拓跋钺的最后一丝疑虑。

    在他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志满意得消灭掉敌人时,在他在漫长的一线天中脱出时,在他最放松的时刻,夹隙出口的那座矮小雪峰,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殷时回面上绽开灿然笑意:“引动雪峰雪崩,活埋他!”

    他们的想法完美契合。

    幻想里巨大的轰鸣声在云青缇耳边炸开。

    她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天堑山处,大片大片的白色雪块铺天盖地的涌下,截断他们的后路,也封住他们的归途。

    那些被拓跋戟派出去的亲卫,化成的断臂残肢,将成为最强有力的证据,彻底把他们从这件事剥离出来。

    拓跋钺的死亡只是因为北戎王庭的内斗。

    与大胤何干?

    与殷时回何干?

    最后的消息还未穿回上京城中,但从拓跋钺决定北上之时,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殷时回抬手拎来一壶温酒,笑道:“喝上一杯吗?”

    云青缇说:“好。”

    酒液倒满,玉杯轻撞,辛辣入喉。

    这一杯算是庆功酒,为他们即将到来的成功,与边境短暂的和平而饮。

    这酒有些烈,云青缇一杯饮下,脸颊上就染了了一丝薄红。

    她的手忽然被抓住,身侧之人声若蚊蝇。

    “或许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手上……你不要害怕我。”

    殷时回说。

    他可能是醉了,竟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可不待云青缇回答,殷时回便自顾自道:“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一岁,碎瓷片刺入人身体的感觉很不好,粘腻温热的血粘了我满手,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做噩梦,我能看到那个人临死前不甘的眼,她因为疼痛与恐惧而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数度出现在我耳畔。”

    殷时回把玩着她细软的手指,目光有些悠长。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我也想做光风霁月的公子,不沾半点血腥——可我不配。我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个世道就逼着我做刽子手。我不杀人,那死的就是我,甚至是在乎的人。”

    他面上带着狼狈之姿,第一次将自己的不堪过往展现在云青缇面前。

    不知是不是呛的,云青缇眼前渐渐泛上一层水光。

    云青缇知道他自小便不受宠爱,虽贵为皇长孙,但过得甚至连个下人都不如,他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丝宠爱,反倒是如仇人一般虐打他。

    ——只因他生母是先皇强行指给先太子的。

    先太子不满这幢婚事,却不敢忤逆先皇,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们母子身上,谩骂、殴打,都如家常便饭。

    他自小便感受世态炎凉,连个下人都能肆意侮辱于他。这一路跌跌撞撞的长大,努力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看似面上带笑,实则心底一片冷漠荒芜。

    云青缇掩下心头酸涩。

    她指尖动了动,轻轻攥住他粗粝的大掌。

    “一杯酒也不多,你怎的就醉成了这般模样?”她笑道,“只要你不成滥杀无辜的魔头,我又怎会怕你?”

    “就像这一次,死的那些北戎人,他们侵犯我边疆,又掠杀百姓,他们罪有应得,本就应该付出代价。”

    若硬要说的话,她从头到尾都知晓殷时回的计划,她旁观了这场杀局,那些性命的逝去,她也当承担责任。

    她声音平淡柔和,渐渐抚平了殷时回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酒壶渐渐空了。

    云青缇酒量并不好,平日里也只是小酌几杯,这会陪着殷时回饮了半壶烈酒,一时酒意上涌,思维也渐渐混乱,隐约有了些醉意。

    她坐都坐不稳,左摇右晃的栽在了殷时回怀里,一双手下意识的揪住了他的前襟,稳住身子。

    殷时回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云青缇的身子:“小缇子?”

    她眼里氤氲上一团雾气,迟缓的歪歪头:“嗯?”

    殷时回凑近仔细看了看,忽然道:“醉了?”

    云青缇软软的倚靠在殷时回怀中,浑身上下只有嘴硬。

    她斩钉截铁道:“没醉。”

    殷时回噗嗤笑出了声。

    她醉了的时候倒没有了清醒时的伶牙俐齿,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又呆又乖。

    殷时回忍不住揉乱了她的发丝,又闲不住的去揪她软绵绵的脸蛋。

    若放在平常,云青缇定然暴起踹殷时回一脚,但现在她竟半点反应也没有,乖乖的任他蹂/躏。

    殷时回觉得她这副模样太过稀奇了,禁不住看了好一会。

    半晌后,他眼珠子忽然一转,凑过去轻声问她:“我是谁?”

    云青缇道:“殷时回。”

    “不对,”殷时回摇摇头,纠正她,“我是你夫君。”

    “你要叫我‘夫君’。”

    云青缇瞪大眼睛,被他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她有些疑惑,小声重复道:“夫君?”

    “诶!”

    殷时回顿时像只偷了腥的猫,开心的笑弯了眼。

    他美滋滋的笑着笑着却忽然叹了一小口气,小声道:“那你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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