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第八十六天

    昨夜未想通之事忽然茅塞顿开。

    殷长誉为什么忽然对殷时回出手呢?

    这场在原著之中从未出现过的刺杀,就这么突兀的现于人前,那必定背后有一个他不得不出现的理由。

    而现实和原著最大的差别就是,殷时回由原本的东巡,改成了南巡。

    云青缇忽然道:“南边……有什么东西吗?”

    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叫殷长誉不得不狗急跳墙,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刺杀殷时回,阻拦他南下的脚步。

    ——想必殷时回也是发现了不寻常之处,才想着去南边走一趟。而这场刺杀,也无异于佐证了他的猜测。

    殷时回并不意外云青缇能想到这些,他颇为自豪的看着全天下一顶一聪明的小缇子,笑道:“只有去了才知道。”

    算来殷长誉的外祖家就在南州。

    南州是南北通商的要塞枢纽,当年先皇平庸,执政无能,殷长誉的外祖野心甚大,一度夺权干政,并将南州这块宝地划为己用。如今几十年的经营下来,怕是他们邢家在州府各县的心中已然是个“小皇帝”了。

    后来先皇病逝,这烂摊子就落在了殷时回身上,他登基时,面对的就是一个被邢家啃食的满是窟窿的破败江山。

    邢家本就是大族,又在先皇时背靠南州,吃的脑满肠肥,满朝文武三分之一都是邢家的党羽,想要除掉邢家是难上加难。

    两方多年博弈,殷时回也只是收回了他们扣在手中的权,铲掉了他们的爪牙,把那乌烟瘴气的朝堂清了一个遍,但邢家人却弃车保帅,从上京城中的诡谲风雨中退了出去,举家缩回了南州。

    邢家虽退,但南州尚在邢家手中一天,他们的元气就还在,野心也会不断滋生。

    如今他们坐拥富庶的南州,朝中还有殷长誉这个誉王暗自纵容,一群人互相勾结,暗地里欺上瞒下,甚至在来往军报中动手脚,瞒报谎报甚至不报。

    ——是真当他这个皇帝眼瞎!

    年前的时候殷时回还派了进奏使前去南州巡查,那南州进奏使不过是在巡查中捕风捉影的听了一些传闻,这群人就胆大妄为到连朝廷命官都敢刺杀。

    ——好在那位进奏使大人命大,逃回了京城,面见了他。

    邢家人罪名罄竹难书,但若想拿到实质性的证据给邢家定罪,将群蠹虫尽数拔除……怕是免不了要他亲身下一趟南州。

    两厢之下,这趟南行避无可避。

    所以纵然身上带伤,这一趟也必须走,而且要比原定行程走的更快,更早,才能打殷长誉一个措手不及。

    云青缇上了这趟贼船,也只能跟着一行到底。

    而且……说不定跟着殷时回才更安全。

    否则殷长誉某一天突然被殷时回整的心情烦闷了,顺手派个刺客去刺杀她,那她岂不是死的很冤?

    ……

    车队自上京城一路南下,一路踏过冀州、荆州、兖州等地,云青缇看着沿途的荒草野花从枯败,到新绿抽枝,再到郁郁葱葱的生长,开出漂亮的小花。

    越往南行气温越高,云青缇彻底褪下了冬装,换上了单衣。她在车厢里坐的腰酸背痛,好在殷时回时不时的会带她骑骑马,散散步,才没叫她这副老骨头散架。

    云青缇还抽空学了骑马,从一上马就紧张到头晕眼花,到慢慢的可以驭马小跑,进步巨大,再也不会经历被殷时回丢到马上,动也不敢动的囧境了。

    行了一月有余,车队到了湖州边界,再往前行便是南州的地界,车马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云青缇挑开马车帘帐,看了眼前方宽阔笔直的官道。

    身后,殷时回的声音传来:“再往前走,怕是就不会如这一路上这般风平浪静了。”

    云青缇笑道:“知道。”

    他们这一路行来还算顺利,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刺客杀手来刷存在感,但进入南州可不一样了。

    南州是殷长誉的老窝,一旦踏入,是非祸福皆不可知。

    当初殷时回不顾身上的伤,当机立断出宫南下,殷长誉未曾在宫中拦住他,这一路上又行程隐秘,殷长誉也是无迹可寻。那么南州,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在殷时回找出南州可能存在的问题之前,杀了他。

    殷时回没有一点身陷危局的自觉,他稍稍抬手,苍郁便勒停了马车,殷时回回头:“先下车。”

    二人一同下了马车,苍郁向着身侧招了招手,几息之后,从队伍中跨出一男人,穿着一身殷时回惯穿的墨色锦袍,不看脸的话,单看这背影倒是与殷时回有七八分相似。

    这人向着殷时回行了一礼后,轻轻跃上车辕,钻进了马车之中。

    苍郁向着殷时回微微颔首,这才扬鞭驱马,车驾随着队伍慢慢向着南州境内驶去,队伍渐行渐远,原地只留了十数名作家丁打扮的羽林卫精英,和一驾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车驾。

    殷时回这才道:“我们不随队入南州。”

    云青缇倒没有惊讶。

    从她方才看到那男人时,她就大概明白了殷时回的意思。

    自殷时回离京起,殷长誉必定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不能顺利在殷时回进入南州之前解决掉他,那至少要保证在他活着入了南州,并且还来不及杀死殷时回的这段时间里,不会查出什么事来。

    如此一来,与其随着大部队去看幕后人特意造出来的假象,倒不如一开始就脱离队伍,分明暗两条线一同前进。

    由替身扮作殷时回,随着大部队一同南下,层层羽林卫护卫下,只凭相像的背影,足以骗过大部分窥探的人马。

    而她们则是另寻他路,暗地里调查也相对容易些,说不定能瞧出来些蛛丝马迹。而且还能避开殷长誉的杀局,可谓是一举两得。

    留下的羽林卫们目送大部队渐渐消失了行迹,这才动手整理行装,稍顷,为首一人向前几步,恭敬道:“公子,夫人,行装皆已备齐,请上马车。”

    殷时回微微点头,介绍道:“这是临川。”

    苍郁此行不便跟在他们身边,作为殷时回的贴身护卫,他还需要同大部队一起,配合替身营造出“殷时回尚在队伍中”的错觉,为他们私下行事制造便利。

    云青缇记下了临川的名字,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临川垂首肃立。

    一行人和大部队错开了方向,再次启程,绕了一段山路,堪堪赶在暮色西斜前进了南州界内。

    山路曲折难行,他们脚程慢了一些,没能在日落之前赶到城中,云青缇本都已经做好了露宿荒野的准备,未曾想又行了一段距离后,竟远远地看到了炊烟。

    临川驾马前去探查,片刻后方才归来:“公子,夫人,山坳下有一村落,属下已经探查过,村中皆是普通村民,并无异常。”

    殷时回便道:“那便去村里借宿一晚。”

    云青缇自是无异议——只要不让她露宿,睡哪里她都不在意。

    最后一丝阳光也隐没在山的那边,一行人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扣响了一户农家的大门。

    门内有人问道:“谁呀?”

    这声音后继无力,想来是个老人?

    云青缇这样想着,脸上便扬起一抹笑:“老人家,我和……”

    “夫君。”殷时回突然接过话茬,“我是她夫君。”

    云青缇:“……”

    她哽住。

    算了,夫君就夫君吧。

    “是。”云青缇认命的道,“我和我夫君是从荆州过来的,行至此处眼见天色已黑,便想着来借宿一晚,不知老人家……方不方便?”

    老旧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条缝隙,一张年迈的面庞出现在云青缇面前,她穿着一身麻布荆裙,面上带着深重的疲色,警惕的看了云青缇等人一眼。

    云青缇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身后的临川等人身上,连忙道:“婆婆,这些是我们带的家丁,毕竟一路山高水长,总要有人护卫才心安些。”

    老婆婆浑黄的眼珠转向云青缇白净的小脸上,见她衣饰气度容色皆是不俗,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又见她满脸真诚,这才卸下一口气。

    她缓缓打开大门:“进来吧,夜色深了,外面不安全。”

    “老婆子姓詹,家中……就剩我一人了,空房间倒是有两间,只是恐怕住不下这些人。”

    殷时回道:“无碍,稍后叫他们去别家借宿一夜也是行的。”

    詹婆婆不在说话,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众人向院内行去。

    临川举着火把上前几步,照亮了云青缇二人身前的去路,明亮的火光划过古旧的木门时,云青缇余光好像扫到了些什么,她脚步忽然一顿。

    云青缇指尖抚上门身,心中泛起些古怪。

    “你没看错。”身侧,殷时回忽然出声,他压低声音道,“这是刀痕。”

    整张木门上横七竖八的遍布刀痕,这些痕迹深浅不一,周遭磨损程度也有新旧,时间跨度极长。

    新一些的刀痕似乎也就是这个月内砍上去的,老一些的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年之久。

    殷时回偏头递了个眼色,身后羽林卫当即有两人悄声隐去,融入到夜色之中。

    云青缇和殷时回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跟在詹婆婆身后进了院中。

    二人跟着詹婆婆进到屋内。

    室内一片漆黑,詹婆婆摩挲着找出火折子,点燃油灯,豆大的光芒勉强能叫人看清屋内摆设。

    ——这都不叫清贫了。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木床,墙皮剥落,露出坑洼不平的墙面。

    詹婆婆指了指那摇摇欲坠的木床:“老婆子去准备些饭菜,贵人一路辛劳,先坐一会吧。”

    她说着话便转身离开。

    云青缇打量着四周,讶异道:“不是说……南州富庶吗?”

    她话落就已经后悔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殷时回。

    殷时回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还是云青缇先道:“或许只是詹婆婆家里格外贫困罢了……我们走时多给些银子。”

    她生疏的摸了摸殷时回看上去有些丧气的头,温声道:“前朝积弊,你才登基几年,不能将所有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呀。”

    他已经很勤奋了,常常批折子到深夜,有时云青缇都睡了一觉,还能见到外殿亮着的灯。

    但这是几十年间不断堆积下的病根,哪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殷时回难得看见云青缇安慰人,他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我出去看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云青缇道。

    她三步两步追上詹婆婆的身影,跟着她绕到后院的柴棚前:“婆婆,我来帮您吧。”

    詹婆婆没说话,自顾自俯下身,云青缇见状,问道:“是要抱柴吗?”

    她正欲上前帮忙,哪知詹婆婆却道:“不是。”

    说句话的功夫,詹婆婆就已经把堆着的柴火掀开来,露出胡乱挖的一个土坑,其中正放着一只米袋。

    云青缇心中更添几分怪异,她尝试着问了一句:“这米袋放在坑中不会生虫吗?为何不放在厨房?”

    詹婆婆道:“生虫也能吃,但放在厨房里,就被人抢咯。”

    她声音很平静,说起“被抢”这种事也很稀松平常,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云青缇一瞬怔愣。

    她问:“被抢?被谁抢?”

    詹婆婆却不说话了。

    她沉默的走向厨房,整个人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萎靡,麻木,暮气沉沉。

    云青缇心中忽的升起一种感觉。

    ——她还活着,但好像已经死了。

新书推荐: 兔子君遍地姐夫 呔!吃姐巴掌侠一掌! 神女每天都在救世 清穿之回家的路 穿书封神第一人 喂!好好学习 玄学种地锦鲤[穿书] 柠檬味的夏日 长安雁不归 藕开莲湖三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