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第八十七天

    詹婆婆没在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着在灶台前忙碌。

    临川从他们的行装中掏出些干粮,请着詹婆婆一起做了,熬成了一锅杂粥,云青缇也不娇气,殷时回更是不挑——他少时领兵打仗,有时吃的比这还差。

    房间里并没有桌椅,二人蹲坐在台阶上,各自端着一碗粥拿着一张干饼吃的津津有味。

    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初时派出去的那两人赶了回来。

    当先一人道:“公子,属下等分两路探查村子,发现这村里大部分人家的门上都有刀痕,有多有少,新旧不一,傍晚在山路上时见这村子里还有炊烟、人影活动的踪迹,但方才去查,整个村子都很静寂,大门紧闭,半丝光亮都不见,就仿佛……整个村子都死了一般。”

    云青缇眉心一拧:“先前借宿时,詹婆婆家中也未曾点灯——我还以为是为了省灯油。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总不能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如此勤俭节约,百余户人家里总该有几个用灯的吧?”

    殷时回忽然道:“不发一丝声音,不露一点光亮,倒像是在……躲藏。”

    他一语出,云青缇灵光一闪:“詹婆婆方才说米袋放到厨房中会‘被抢’,他们之所以躲藏,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些抢劫的人?”

    殷时回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门上的刀痕或许也与此有关。”

    云青缇垂首:“詹婆婆对此事十分抗拒,我方才一直旁敲侧击的打听,可她却一直闭口不谈……”

    她话还未说完,余光就瞥见詹婆婆的身影,云青缇顺势闭上了嘴,三两口将碗中的粥喝了个干净。

    詹婆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道:“两位贵人,侧房已经收拾好了,贵人们可以歇息了。”

    她说着话却也不见波澜,神色平和到近乎麻木。

    云青缇立马站起身,向她笑道:“谢谢詹婆婆。”

    对上云青缇笑盈盈的眼,詹婆婆顿了顿,忽而道:“今夜歇息一晚,明日趁早启程吧。脚程快些,赶去最近的县城也不过要半日功夫。”

    “这山村里房间粗鄙,贵人们定是住不惯的。”

    她也不待云青缇回话,自顾自的进了房间,灭了灯。

    院中顿时一片漆黑。

    今夜夜色不好,连半丝月光都不见,殷时回掏出火折子照明,牵着云青缇一路摸索到侧房。床上被褥已然铺好,二人就着凉水草草洗了漱,便上了榻。

    那棉被又冷又硬,盖在身上像是盖了张铁皮一般。

    殷时回问:“不舒服?”

    云青缇觉得有点难受,但还能忍忍。

    她道:“还好。”

    殷时回有些心疼的揽住她:“叫你跟着我受苦了。”

    云青缇默默摇了摇头:“没有受苦。”

    殷时回叹息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

    他的怀抱十分温暖,云青缇迷迷糊糊的就被哄睡了过去,睡梦间听见了巨大的雷鸣之音,她骤然被惊醒。

    “怎么了?”殷时回吓了一跳,握住她的手问,“吵醒了?”

    云青缇缓了口气:“嗯……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殷时回道。

    云青缇的目光转向窗外,狂风呼啸而过,大雨如瓢泼般洒落,捶打在老旧的木窗上,几乎要将木窗打落。

    “雨这么大,若是明日不停,恐怕我们还要在这里借住一晚。”

    “不急离开。”殷时回道。

    云青缇点了点头。

    如他们所料,这雨下到了第二日依旧没停,这下子她们想快些离开都走不了,至少要等雨停,路上的雨水排一排才好走。

    云青缇等人别无她法,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詹婆婆看了眼瓢泼的雨幕,又看看云青缇等人,她叹了口气,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按下心中隐忧。

    这场雨来势汹汹,老旧的茅草屋撑不住的开始漏水,屋里都成了水帘洞。云青缇连忙收起被褥,免得被淋湿。临川带着人冒雨爬上房檐,草草的了修补一下屋顶,勉强堵住了大的缺口。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直到暮色西沉之际方休。

    厚重的云层散去,被连绵雨天搅扰的烦闷的心终于放晴。

    临川飞马去查探前方道路,片刻后方才归来:“公子,道路完好,今夜排一排路上积水,明日就能上路了。”

    既已确定了行程,众人纷纷动身整理行装,只待明日一早,便出村继续南下。

    这几日雨声太大,窗户又不隔音,云青缇睡得都不太好,用过晚膳便早早歇下了。

    半梦半醒间云青缇感觉有人再唤她。

    “小缇子?小缇子?”

    云青缇睁眼,耳际瞬间便被纷乱的叫嚷声充斥,她茫然的望向窗外,隐隐可见不远处火光冲天。

    村民们到了夜间基本都不点灯,那这光……是何人点的?

    云青缇匆忙披上衣服,跟着殷时回来到院中,临川正带人护在大门之前,冷声道:“公子,有一批人马由东入村,大约有五六十人。”

    云青缇心中隐隐不安:“是行踪被发现了?”

    “不会。”殷时回道。

    他黑黢黢的眸望向火光燃起的地方,最后又落到了那老旧的木门上。

    云青缇目光一凝:“刀痕……”

    她还未说完,身后詹婆婆就踉踉跄跄的从她房里冲了出来,见云青缇等人皆在院中,她连忙过去,颤着手拉住云青缇:“进地窖——都快和我一起藏到地窖里!”

    云青缇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迅速变凉,手心泅出湿漉漉的汗,脸上带着近乎绝望的惊惶。

    瘦瘦小小的老人家竟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扯得云青缇不得不跟着她向前走。

    殷时回稍稍抬手,临川等人迅速隐蔽起来,他自己则是跟上了云青缇和詹婆婆的步伐。

    二人跟着她跑到院墙的一角:“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是那群畜生。”她声音颤抖,带着彻骨的恨意,“是山匪。”

    云青缇和殷时回对视一眼。

    呼喊声渐渐进了,马蹄声踏踏传来,似乎连大地都被震得一颤,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男人的狂笑声,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言争先恐后的钻进云青缇耳朵里,那扇老旧的木门忽的响震天:“给你爷爷开门!”

    见久久无人回声,那门外匪徒有些不耐,刀背重重的在门上一砍,烙下一道新的印痕。

    门内,詹婆婆抖若糠筛。

    “怪这场雨,不然你们前两日就能离开这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却让她们这些来借宿的过客跟着这个村子里的人一起,坠进了人间地狱。

    詹婆婆恐惧的大口喘着气,她颤抖着手却是坚定地将云青缇推向地窖里:“别出声,孩子,躲进去。”

    云青缇反手拉住她的手:“詹婆婆……”

    “进去吧,小缇子。”殷时回突然道,“你藏好了,我才能安心。”

    云青缇猛然抬眼看向他。

    是了。

    殷时回不可能眼看着他的子民被山匪屠戮,他人既然在这里,就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云青缇声音有些干涩,勉强向着他露出一丝微笑:“那,那我在这里等你,你……小,小心。”

    殷时回说:“好。”

    ……

    寂静黑暗的地窖中,淡淡的霉味涌入鼻息。

    詹婆婆呆呆的看着地窖出口,忽然道:“孩子,你夫君……他是去杀山匪了吗?”

    云青缇坐在她身边,手脚冰凉,她哑着声音道:“是。”

    詹婆婆怔愣:“为什么?”

    云青缇说:“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必须要担起天下百姓。

    纵使他身边只带了不足二十的羽林卫,而山匪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他看见了,他知道了,就不能退缩。

    殷时回看似很好说话,但骨子里极为执拗。

    云青缇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也不能去劝他,她帮不上他的忙,唯一能做的就是藏在这里,不去拖他的后腿,叫他分心。

    黑暗中一片沉默,久久都无人言语。

    半晌,詹婆婆惶然的声音响起,满是不可置信:“会有人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吗?”

    云青缇抓住她苍老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淡淡涩意。

    她微微昂头,斩钉截铁道:“他在,他就管。”

    詹婆婆瞪大了浑黄的眼。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孩子是什么身份,只但听云青缇的话,詹婆婆心中就涌起无尽的涩意。

    詹婆婆听见那个女孩的声音满是歉疚。

    她说:“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

    詹婆婆:“…………”

    她忽然泪流满面。

    *

    殷时回说:“一个都不能放走。”

    这群将屠刀悬于手无寸铁的百姓头顶的畜生该死,他们也必须死。

    若是留下了漏网之鱼,还不知会给这个本就破败的村子造成多大的祸患。

    殷时回身边人虽少,但个个是身经百战的士兵,精英中的精英,这群匪徒哪里碰到过这种硬茬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殷时回几人冲杀的四散而去,不成气候。

    殷时回就带着临川等人一点点将溃散的匪徒们绞杀,直至破败的村落中满地断臂残肢,浓郁的血腥味冲的人几欲作呕。

    打杀声渐息,徒留几人仍在负隅顽抗。

    殷时回提剑格开那山匪头子劈空而下的长刀,抬脚一踹将那人踹飞了数丈,匪头正欲起身,临川却忽的出现在他面前,冷酷的将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殷时回眯了眯眼,忽的弯腰捡起了一块被血浸湿的令牌,他慢条斯理的踱步,平静的面色下尽是压抑着的怒气。

    殷时回睨着地上死狗一样匍匐着的匪头,冷不丁开口:“你们真的是山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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