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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赌局

    刘柳叫卫季云打来一盆热水,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将瓶中药水掺到盆中,对许诚道:“贤弟需每隔三日泡一回解药,每次泡一刻钟,如此三月此毒可解。”

    许诚见水无异色,冲鼻一股苦凉药香,料是些解毒药材,伸手入盆,起初还有一丝凉意,不料越泡越觉得如同火烧,疼痛难忍。刘柳见他表情严肃,解释道:“这解药会使毒药药性发散出来,因此前几次都是疼的,手也会更肿,贤弟还请忍耐一些。”

    许诚强忍了约一刻钟,擦手时果见手又肿了些,因此没好气地瞪了刘柳一眼。刘柳只做不见,自顾自道:“我二人耽搁这些时间,外头必然疑惑,不知贤弟打算如何解释?“

    许诚冷笑道:“杨参将筹谋至此,想必早有应对良策?“

    刘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大言不惭道:“来来来,照着念。“

    许诚扫了一眼,冷脸走出帐篷,刘柳跟在后面,嘴里乱七八糟哼道:“昂昂昂,小叮当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许诚气个半死,戏做得却足,先是当众对刘柳深施一礼,又是一番长篇大论,称杨参将慧眼如炬,堪破了彼箭术罩门所在,助其更上一层楼如是之云云。刘柳心说果然专业,连刘柳自己听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帮许诚突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瓶颈。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刘柳觉得不做点什么简直就不礼貌了。因此在许诚咬牙切齿拜谢刘柳时,刘柳假借还礼双手掐住对方手心,对众人道:“本参将同许小将军甚为投契,相见恨晚呐!我二人决意结为异姓兄弟,自此守望相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望诸位做个见证。“

    许诚勃然色变,刘柳笑容未褪,眼神中却透出浓重的威胁之意。许诚刚想说什么,刘柳指尖用力一按,许诚手上痛痒钻心,生生忍出一头冷汗。刘柳从齿缝挤出几个字:“叫、大、哥!“

    二人僵持间,沈木带头道:“恭喜许将军!恭喜杨将军!“台下顿时一片呼喝,卫、陶二人已备下酒水,刘柳端酒祭拜天地。许诚眼见木已成舟,争辩无益,忿忿喝了水酒就退场了。刘柳料他对陈同禾必有一番解释,也不拦人,自己回帐中休息。

    此番重挫许诚锐气,卫、陶二人喜形于色,围着刘柳说个不停。沈木给刘柳递上手炉,道:“许诚历来被陈同禾视为心腹,只怕没那么容易离间此二人。”

    刘柳点头:“不错,我们只有赌陈同禾心胸没那么宽广,能把许诚推过来了。”

    几人正在说话,韩兴气势汹汹冲进来问道:“你给许诚下药了?!“

    刘柳:“你说那‘断筋腐骨散’?“

    韩兴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怎可用此下作手段?!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腌臜毒物?”说完眼风扫过沈木,眼里尽是鄙夷。

    刘柳道:“你别冤枉他,药是我配的。”

    韩兴双眼几欲喷火:“你竟如此阴毒?!”

    刘柳:“你该庆幸本大人宽和仁慈,竟没为了图清净毒死你。”

    韩兴气极,仓啷一声拔刀在手,沈木大惊,闪身挡在刘柳身前。刘柳从沈木身后探出头道:“韩兴,你是不是傻?我要是能配出那么灵的药,老早以前就独步江湖了!怎还会在此受你的鸟气!哪来的‘断筋腐骨散’,不过是粘了些苍耳钩、荨麻刺罢了,我若不把他诳来泡花椒水,别说三天,只怕不出半日他的手就好了!”

    韩兴一愣,沈木喝道:“我等襄助杨公子成事,杨公子就是我们的主子,你怎可以下犯上,动刀动枪?!”

    刘柳接到:“算了。本大人宽和仁慈,这次就原谅你,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韩兴暗自懊悔不该冲动拔刀,此刻怒意渐消,也顾不上计较刘柳又算计了他什么,只板着脸问道:“什么机会?”

    刘柳笑道:“好说,小事一桩。我猜许诚必不相信他所中之毒唯我一人能解,必会再寻良医。军中医官我不担心,许诚为保颜面必不敢找军医医治,且军医多擅医治外伤,料也看不出其中关窍。但若他去城中问诊,却有些麻烦,若是此时穿帮,只怕此人再不肯为我所用。”

    韩兴哼道:“那我怎么办?杀了城里所有大夫?”

    刘柳:“…高,实在是高。就按你说的办吧。”

    韩兴气结,卫季云道:“大人,您快说怎么办吧,别同韩大人怄气了。”

    刘柳阴恻恻笑道:“听说神医邝临同韩长青大人极有渊源,不如请韩大人想个办法,叫邝神医下个‘唯独门解药能解此奇毒’的诊断,让许诚死了心,三月之内,我必查清大军粮饷动向,不辱使命,如何?”

    韩兴道:“邝神医何其清高,怎能同你弄这假?”

    刘柳双手一摊:“那你去杀大夫好了,我其实无所谓。”

    韩兴斥道:“无赖!”

    刘柳:“谢谢夸奖。话说回来,如今大家在一条船上,难道不应该各尽所能吗?”

    韩兴:“可以,我可以帮你善后,只是杨大人夸下海口,三月内必能查明账目,如何取信于人?是否也该立个凭据?”

    刘柳:“愿立军令状。三月为期,如若失败,杨某项上人头归你处置可好?”

    韩兴冷笑道:“杨大人是觉得我傻吗?您是宜嫔娘娘的弟弟,您的脑袋我如何处置得起?”

    刘柳:“既然如此,那别怪我…”

    韩兴打断到:“既然如此,杨大人输了的话,不如脱光了去校场走三圈,如何?”

    刘柳惊出一身冷汗,强作镇定道:“那有什么意思,不如本大人给你磕个头,再叫三声爷爷如何?”

    韩兴道:“一言为定!”说完转身出门了。刘柳长出一口气,心说总算打发了这瘟神。熟料韩兴去而复返,竟又冲回来问道:“你宁可给人磕头叫爷爷,也不肯脱衣服?”

    刘柳:“…士可杀不可辱么…”

    韩兴整个人都有些凌乱:“叫人爷爷不算辱吗?”

    刘柳心说您比我大好几百岁呢,叫声爷爷说不定哪个吃亏,嘴上胡乱应道:“赌注而已,我不过随口一提,要么换别的?”

    韩兴:“算了,你能说话算话就好。“

    韩兴为人虽然讨厌,办事倒还算靠谱,三日后,许诚还是一脸不情愿地来找刘柳泡花椒水了。刘柳故弄玄虚道:“贤弟这手伤,最忌胡乱用药。若是拔毒不净,日后必留隐患,更何况贤弟乃神射手,如若有失,岂不可惜。“

    许诚冷冷道:“你几次三番暗算于我,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刘柳叹道:“为兄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又状似无意道:“陈大人听说我二人结义后,不曾为难贤弟吧?”

    许诚道:“你不必白费力气挑拨离间,陈大人怎会将你这区区鬼蜮手段放在眼里!”

    刘柳:“…那就好。”又问到:“贤弟跟随陈大人多久了?”

    许诚:“四年有余,如何?”

    刘柳沉吟道:“听说贤弟本是汴州猎户,因金人南侵而投军,四年就擢升副将,贤弟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许诚道:“不错,陈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

    刘柳:“那想必贤弟对于军中吃空饷的事情也是知情的了?”

    许诚几乎打翻水盆,被沈木死死按住,许诚喝道:“你不要信口开河!你这是血口喷人!”

    刘柳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查查账本不就清楚了。你看这里,七营三百九十二人,月月粮饷支出一模一样,我且问你,就没人生个病、歇个假?如此雷同,岂非造假?”

    许诚哼道:“这算什么凭据?”

    刘柳说:“见微知著,有一位哲人说过,当你在家里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你家里已经有至少两万只蟑螂了。”

    许诚沉默间,刘柳又说道:“七营真的有三百九十二人吗?这些人足数拿到粮饷了吗?陈同禾手里真的只有这一套账本吗?这些问题,有些我的人查得到,有些我的人查不到,贤弟在军中素有威望,能否助为兄探查一二?”

    许诚思索半晌道:“探查可以,只是我只为证明陈大人清白,此后你不可再生事端。”

    刘柳:“若陈同禾真如你所说一般光明磊落,我自会如实上报官家,届时杨某也不必久留军中,只怕…”

    许诚打断道:“小人之心。”

    刘柳笑道:“但愿吧。”

    许诚离开时,手又肿了不少。卫季云忍不住问:“大人,七营支出粮饷只有去年上半年间完全相同,若说是巧合,也并非完全不通,如若许诚查不出什么,难道大人真要就此离营?”

    刘柳:“不怕他查不出,只怕他不肯查。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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