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杨柳依依 > 五十四、道士

五十四、道士

    人活着时遗憾太多,就期待死后魂灵不灭。七七凋谢在花朵一样的年纪,即便是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刘柳也开始希望人死后真的能轮回往生。

    刘柳一遍遍回想,如果不把七七带出京,是否悲剧就不会发生?也许七七可以不被发现私结韩兴,也许史彬根本不会认真处罚一个孩子,也许不是刘柳多事,七七还好端端地生活在京城,锦衣玉食。她本不必遭受这许多颠沛流离,不必身处险境以至于被侵害,也不必一个人孤零零长眠于他乡。内疚像是一把不够锋利的匕首,在刘柳心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偏偏血肉模糊,难以愈合。

    关升店的老两口对生死之事早已司空见惯,他们熟门熟路地帮刘柳联系了当地丧葬一条龙服务队,并且在刘柳表示想找一副好一点的棺木时意识到这个落魄的痨病鬼其实是只肥羊,甚至亡羊补牢地抓来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给七七做法事超渡。

    这老道姓贾,自称六爻八卦、堪舆风水、超渡做法无一不精。然而刘柳看着他满是油渍污垢的道袍和包了浆的酒葫芦,总忍不住担心他胡吹大气的时候会不会把头上的虱子和身上的跳蚤吓得到处跑。出于精神作用,刘柳只要站在他附近就觉得身上痒。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道士都自带心理医生属性,贾道士虽然扮相差了点,却句句话撞在刘柳心坎上。刘柳正痛惜七七青春夭亡,就听贾道士振振有词:“人生无常,大路惶惶,有彼东来,有彼西往;今生命短,来世命长,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刘柳忍不住问:“道长,人死了以后真的有来世吗?”

    贾道士笑道:“或许有吧!今生来世,过去未来的,谁说得清楚呢!”

    刘柳一惊:“未来?”

    贾道士道:“天命已注定,未来必来,螳臂挡车,终究可笑又徒劳啊!”

    刘柳喃喃道:“居然早已注定…既然早已注定,为何人人都苦苦挣扎?为钱?为权?为名?”

    贾道士哈哈大笑:“为了一颗不甘心!施主,我送你一卦如何?小老儿的卦灵得很,只收区区七两四钱银子!”

    刘柳怀疑这贾道士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办完七七的后事,刘柳也就剩了七八两银子。刘柳索性将钱袋扔给他,道:“就这么多了。”

    贾道士也不数,直接将袋子揣进怀里,道:“施主此一行大利西南,出了城往西南走,必有所得。”

    刘柳:“… …没了?”

    贾道士:“没了呀。”

    骗子!您好歹发一课啊!这也太敷衍了!

    刘柳一把抓住脚底抹油的贾老头,道:“别跑!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贾道士被他拉住袖子,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好嘿嘿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反正不是现在。”

    刘柳不依不饶:“少和我打马虎眼!给我说清楚!不然告你诈骗!“

    贾道士叹道:“人来世间,吃多少苦,享多少福,得多少褒奖,受多少屈辱,那都是定数!等走完该走的路,自然找得到回去的路了。”

    刘柳:“啥意思?我遭的罪还不够呗?少废话,和我去见官!”

    贾道士冷笑一声:“施主想见哪个官?”

    刘柳一愣,泗州守备是李勇,出来没几天就回去找他告状,可真是太长脸了。刘柳愣神的功夫,贾道士丢下一句“后会有期”,一溜烟儿地跑了。

    大约远离反诈宣传太多年,并不富裕的小市民刘柳就这样轻易地上了一当,再次混到了身无分文的境地。好在关升店老夫妻两个在他身上也赚了不少,于是同意他拿些衣裳物件抵换房钱,住到七七烧过三七再走。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带着七七或者桂娘的时候,刘柳总会因为吃的不好、住的不好而觉得委屈了她们。轮到他自己,刘柳却觉得关升店是个还过得去的住处——离百墓园近,正好方便给七七烧纸;墙壁窗格虽然发霉,好歹也能遮风挡雨;即便阴冷潮湿一些,穿厚点也不是不能忍。刘柳拿一口铁锅、两个粗瓷坛子和一件外袍和店主换了些杂米木炭,每天拿药罐子煮些粥果腹,到也省事。

    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刘柳除了给七七烧纸外极少出门,有时一整天也想不起吃一顿饭。刘柳每天从冰凉的被窝里醒来,就开始想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想到了也不想动,想不到刚好发呆。

    这天刘柳正在琢磨要不要打桶水回来,老店主突然上门,比比划划了大半天,刘柳勉强明白他想说哪里又起了兵灾匪患,老两口要去山里避祸,叫刘柳也逃命去。刘柳觉得这个赶人的借口还满新颖,也是难为这老头了。

    刘柳磨磨蹭蹭地收拾起为数不多的行李,等他把烧炭炉子和药罐子装上车,竟发现店主两口子也装了一驴车家当,好像真要出门的样子。刘柳心说二位这敬业精神可比贾道士强多了。

    刘柳迎上前,问他们可有黄表纸。老店主指了指前屋,又比划一阵,似乎是叫他自己拿,拿完快走。刘柳无奈,自去前屋选了一捆黄纸,又拿了些金箔纸,想叠些元宝烧给七七。等刘柳慢慢悠悠踱出屋,老两口已经赶着车走了。

    刘柳一琢磨,反正撵人的人也不见了,自己何必挪地方?踏踏实实给七七烧完三七不好吗?于是又把小碳炉子搬了下来,顺手还给马喂了一捆干草。天短夜长,刘柳盯着小炉子烧完小半篓碳,又觉得可以洗洗睡了。

    许是孤魂野鬼们也知道关升店如今只住了刘柳一个活人,所以一个个恣意叫嚣,给了他一个嘈杂混乱的梦境。梦里不知何夕,刘柳一时梦见韩长青,笑他缺谋少断,还妄想北伐,不如去后宅当个妾;一时梦见史彬搂着一个面目不清的美人,说还好你走了,不然哪能得此佳人;一时梦见桂娘抱着依依,二人浑身是血,说你在朝中无权无势,以至于她们孤立无援惨遭陷害;一时又梦见七七,穿着一件茜红色的裙子,俏生生地站在床边,对他说:“姐,你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刘柳心中一痛,蓦地醒来,抬头一看,窗外天已发白了。刘柳想起梦里七七焦急的眼神,收拾了一摞黄纸晃晃荡荡地出门上坟。因为关升店地处偏僻,又比较晦气,平日少有行人,不料今日却有不少人提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地赶路。刘柳闲得无聊,追上一个面善的老头儿搭讪:“老伯,这么些人是要去哪儿啊?”

    那老伯道:“小伙子,要打仗了,你不知道吗?”

    刘柳忙问:“是金兵要打进城了吗?”

    那老伯摇了摇头:“这回不是,听说是韩相爷兴兵北伐,大军马上要到平原镇了!“

    刘柳更纳闷了:“既是王师,乡亲们还跑什么呀?”

    此言一出,好几个行色匆匆的妇人特地回过头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那位面善老伯耐心解释到:“王师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连砸带抢、糟蹋人家媳妇闺女!兵匪一家啊!小伙子,赶早儿出城躲躲去吧!”

    刘柳就是再懒得挪窝,也觉得这老伯和七七的话多少应该听一下。等他再次磨磨蹭蹭赶车出来,路上连赶路的人也少了。刘柳驾着车出城没多久,正撞见几个散兵,这些人穷凶极恶,其中一个一把将刘柳从车上扯了下来。刘柳心说难道这辈子就要交待在这里?貌似也还好,这里离七七不算远,大约下去找她还找的到。

    一个兵丁持刀挑开车帘,将内里翻搅一通,啐道:“晦气!没一件值钱货!这人逃命还带着一堆纸钱,打算死在路上顺便烧了吗?大爷成全你!”

    这兵丁正要动手,为首一人喝到:“住手!这车架上有泗州军的标记!”又向刘柳道:“你是什么人?”

    刘柳见似有转圜,胡诌道:“大人好眼力,小的是泗州军毕再遇将军座下亲兵,今日是将军义父的忌辰,因此将军叫我出城悄悄祭奠一番。”

    那人又问到:“既是将军义父,何须偷偷摸摸祭拜?”

    刘柳正要解释,一个兵士猥琐大笑:“什么义父?怕是毕将军死了哪个想好儿的吧?”

    刘柳对这厮的想象力深表钦佩,顺势道:“不可说,不可说…”

    原本揪住刘柳的兵丁松了手,为首那人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兄弟,误会了!今日之事,还望兄弟不要介意。”

    刘柳这会儿哪敢介意,低眉顺眼道:“来日共同抗金,大家都是袍泽兄弟,有何芥蒂可言?今日相遇,也是缘分一场,若非要务在身,我必要请几位大哥喝酒的!”

    那人哈哈一笑,道:“既如此,咱们就此别过!改日再见,哥儿几个再向兄弟讨这杯酒!”

    刘柳抱拳回礼,跳上车忙不迭走了。一个兵丁盯着刘柳背影道:“也不知道这小白脸回去会不会告状?叫我说做了他,一了百了。”

    为首那人道:“他连咱们的名号也不敢问,就是怕被灭口。量他也没胆子告状,何必多事。”

    把刘柳揪下车那兵士道:“这小白脸儿的脸蛋儿比娘们儿还滑,就这么放了,可惜了。”

    另一人骂道:“你他么的老毛病又犯了了吧!老大说了,咱们是求财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城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还不够你睡吗?”说完推推搡搡,几人又往东边去了。

新书推荐: 回到民国想见你(第一部 春水带翠) 穿成被磋磨的小媳妇(九零) 他日之星 葡萄成熟时 且待风起 互*******了 谢邀,人在上京只想摆烂(原名《洞庭霜》) 可乐终身 中二少女从无限流里鲨回来了 带着魔尊拯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