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绮年来到一处华丽的宫殿，大殿中央赫赫可见“清正殿”的匾额。
从殿里快步走出来一个小太监通传道：“三殿下，陛下有请。”
待二人进殿后，越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周衍带来的少女，见她如此年轻心中有些惊讶。
这少女与林知章一样，总带着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对皇权，对他丝毫没有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更值得让人琢磨的是，他们的眼神看谁都是平等的，就连他也不例外。
跟林知章初来乍到时真是一模一样，越帝心想：看来他们果真是师兄妹。
只是他才不相信世间真有什么雷云大仙要助他避灾，更不相信那老头预测的什么天赐异宝，他只认为，这世上确有高人想为出世而造的声势罢了。
他不在乎他们有何目的，只要有真本事，管他什么妖邪神仙也要收于麾下。
唯有一点，这些奇人异士在他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这是底线。
看着那少女直视他的打量，他突然玩心大发。
他倒想看看，这个少女是否会和他的师兄一样，最终屈服自己的权威。
“你就是林知章的师妹？”越帝缓缓开口，“报上名来。”
“姬绮年。”
越帝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什么。姬绮年皱眉，有些不解。
周衍却知道父皇这是心中不满，故开口提醒：“宫中规矩，见到陛下要行跪拜之礼。”
她细细检索数据库中关于古代宫里的礼仪，确实有跪拜之礼。
只是在这里，她非臣非民，非王族贵侯，凭什么要跪？
她环顾四周，周围肃穆静谧，侍卫宫仆众多，却无半点人气，更不见林知章。
她可没有耐心与眼前的人唱戏周旋。
“我不会跪，我要见林知章。”
周衍暗暗吃惊，看向父皇。
越帝却早就有所预料，并不惊讶。他戏谑开口道：“你难道也跟你的师兄一样，只跪天地和父母吗？”
姬绮年不知道林知章已经甘为下臣的事情，自然也没听出他弦外之音的讽刺。
她认真解释道：“我不跪天地，也不跪父母。”
“哦？”这回答倒是出人意料，越帝来了兴趣。“万物不是天地所生，你不是父母所养吗？”
“我非天地生，亦非人养。”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脸色各异。这是哪来的邪说，如此不敬天地不敬父母的人，这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周衍在一旁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这话说得真诚，不像有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替她圆场。
越帝以为她这话是讽刺自己，脸色有点难看。
这样的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为他所用了。
与其让她活着离开，为他人作兵刃，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越帝眼中闪过杀气，轻轻抬手，示意禁军准备拿下。
周衍见父皇动了杀心，忙跪下替姬绮年开口求情：“父皇，她久在世外，难免心性高冷。但是她毕竟是林道长的师妹，也许能辅佐父皇，为大越造福！”
越帝抬起的手微微一顿，见姬绮年到如此关头也毫无畏惧，更有反抗之色，心中大怒。
“传旨……”
“慢！”
“陛下还没传召，您不能进来。”通传的太监拦不住林知章，欲哭无泪。
越帝不悦自己的话被打断，见是林知章慌张从殿外赶来，眼睛微眯。
“陛下，是臣的师妹唐突了。请让我与她单独聊聊，必能让她回心转意！”
林知章跪下来，头用力磕在地上，渗出了血印。
姬绮年回头见那地上跪拜的男子，只见他脸埋的深，看不出模样。
越帝闭上眼睛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看在林知章的面子上，先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一马。
“今日暂且作罢，朕明天等你们的答复。”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大殿。
周衍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扶起还跪地不起的林知章，劝慰道：“还好林道长出手，不然的话绮年可就有大麻烦了。”
林知章一愣，绮年？绮年是谁？
姬绮年则皱眉看向周衍，他们的关系很好吗？敢这样叫她。
林知章抬头定睛一看，眼前确实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日夜牵挂着的年年。
她看起来很好，还和往常一样。那张脸依旧像极了他的老师，此刻他们的重逢不是两人的重逢，而是他们三人的重逢。
他面露狂喜，激动的手伸向姬绮年，却被她轻轻躲开。
太好了，她就是年年，一点儿也没变！
“年年……”林知章眼中噙泪，轻轻唤道她的名字。
姬绮年却对林知章的热情有茫然，不过她能感受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浅，心中并不抗拒。
周衍却有些不满，就算是师兄妹，他叫的也太过亲热了吧？
可见姬绮年神色冷淡，才稍微放下心来。
“我有事要和你单独谈。”姬绮年看着林知章，话却是对周衍说的。
“你们先聊。”周衍自知不便打扰，便转身离去。
林知章见四下无人，可是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越帝宫中眼线甚多，他不能让人知晓年年的秘密。
“我们回天工坊说。”
周衍无事便在宫中的一处园子闲逛，早将林双当日对他说的那番话忘了干净。
他想卫凌翊未与她同行，也许两人的关系并无他想的那般暧昧。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趁在宫中的机会，与她好好相处？
想到这儿，他面色欢喜，却不想被远处的大皇子看得一清二楚。
“三皇弟，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周衍见是大皇子，笑容一滞，可还是恭敬回道：“我只是见这园子雅致，心情愉悦而已。”
大皇子却不理会他的说辞，“听说你今日陪父皇又见了一位奇人，好像还是个妙龄少女？”
大皇子紧紧盯着周衍的眼睛，像是要看透他的心。
“可殿内好像起了冲突，谈的不是很好？”
周衍笑笑，“皇兄的消息真是灵通，只不过是那女子性子有些高傲罢了。但她毕竟是林道长的师妹，本事还是有几分的。父皇也一定会重用她的。”
不想这么说却正中大皇子的下怀，他冷笑：“坏就坏在这儿了。”
周衍笑容不见了，“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向他步步逼近，眼中露出阴骘：“父皇容得下有本事的男人，可容不下有本事的女人。女子终归是要出嫁的，可她若太厉害，嫁的人只能是未来的皇帝。”
见他说得明白，周衍脸色有些发白。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父皇对权力的把控？父皇是待他们慈爱，可是作为帝王，也会对他们加以防范。
起码在还没有太子之前，父皇所作的每一举动都是对他们的考量。
见周衍刚才的欣喜全无，大皇子此刻心情大好。
谁让周衍最近受父皇恩宠，春风得意，竟忘了父皇过去的手段呢？
当他得知周衍对这女子心思不一般的消息后，他就知道该如何让他受打击了。
“反正不是父皇的，便是你我二人中的一个。我倒是很期待呢！”大皇子得意大笑，扬长而去，独留下周衍在原地，握紧手中的拳。
德妃在宫中悠哉地描画，听身旁的宫女汇报三殿下和大皇子园中相遇的事情。
“哦？你可听到什么？”
“回娘娘，好像与宫中新来的奇女子有关。”
“呵，刚入宫，大家就都称她为奇女子了？”德妃面色淡然，言语中却有些不屑。
宫女闻言小心措辞道：“听说是一梦道长的师妹，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三殿下好像也心悦于她。”
德妃执笔的手一顿，“女子太有本事，反而不见得是好事。”
旁边的贴身婢女小平接话道：“娘娘要敲打一下三殿下吗？”
“不必，想必他已经明白了。可惜现在明白也有点晚了。”
小平察言观色，见娘娘心思飘得深远，试探说道：“三殿下也到了成亲的时候呢。”
德妃回过神，“不急。”
“先把三殿下请来吧。”
周衍听到母妃难得主动召见自己，兴冲冲地赶到昭阳宫，却见母妃不同往日的淡然悠闲，眉目间反倒多了几分严厉。
“儿臣拜见母妃。”
周衍正要行礼，被德妃一把扶住。
“你们都下去吧。”德妃令所有人退出殿内，就连贴心侍候的小平也不例外。
小平立刻心领神会，将殿门紧紧合上，在外面警惕周围的动静。
“母妃，这是怎么了？”
周衍第一次见母妃如临大敌的样子，感觉很陌生。
“衍儿，母妃想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儿臣必定知无不言。”
德妃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想做皇帝？”
听到这话，周衍倒吸一口凉气，忙解释道：“母妃误会了，儿臣以前从未想过。”
“以前是没有，那现在呢？”德妃意味深长地看着周衍，周衍被母妃盯着，有些心虚。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在这宫里就没有秘密。只要你有想法，就一定会被人知晓。”
“儿臣近日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周衍自责道，如果不是被父皇的慈爱蒙蔽，他也不会轻易将绮年带进宫。
“大皇子今日激你，就是为了让你起争的心思，好给你布下陷阱，让你受陛下的猜忌。”德妃见他想明白，提醒道。
“这个主意并非出自那母子二人，而是他们背后的高人。”德妃叹了口气，“你以为母妃在宫中不争，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吗？衍儿，好像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令周衍心中刺痛，原来母妃和父皇一样，以为自己不懂那些人情世故，才甘心在他们手下当个孝顺孩子。
他既然不争，便觉得没有必要非去关注他人什么。
他以为劝自己放下的母妃明白，可没想到就连她也不懂自己。
“母妃劝你，你最好早做决定，不要摇摆不定。免得最后，左右为难。”
“儿臣做好了决定，不会去争，也不会让母妃和祖父家受到一丝风险。”周衍闭上眼睛，母妃的敲打他已经明白了。
闻言德妃欣慰一笑，“看来你知道母妃多年韬光养晦的苦心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又是如此，母妃找他见面只有正事，他的情感他的私事，母妃从来没有考虑过。
周衍失魂落魄的离开昭阳宫，德妃望着他的身影，眉间忧愁。
但愿他别走上他父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