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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璧(三)

    回到芃草峰以后,莫晓常带着木蓨念在聆香阁教对症下药。

    莫晓常突然问:“你拿回来的那些夏枯草是元璧村的人给你的?”

    “嗯。是那户熊姓的人家给我的。”

    “那个寡妇吗?”莫晓常似乎也知道元璧村的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何必因为已经死掉的人困住自己。”

    木蓨念好奇地眨着眼。

    莫晓常开始介绍那个苦命的女人的身世。

    熊家媳妇本名陈月菊,她出嫁时才十四岁,而她的丈夫熊志辉已经二十三岁了。

    熊志辉年轻时吃喝嫖赌全占了,还爱惹是生非。因为臭名远扬,所以元璧村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熊家二老为了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沿着周边的村镇一路寻媒婆问有没有适合的人家,直到在十里外的田心村终于遇上了陈家。

    陈家一共生育了二男四女,陈月菊是他们最小的女儿。他们是普通的农民,完全肩负不起养育六个子女的责任,三个女儿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就早早嫁了,没到年纪但被别人相中了也送去人家做童养媳了。

    媒婆带着熊家二老上门向陈月菊提亲。两家一拍即合就定下了子女的婚事,当场定下了下个月十五就是陈月菊嫁去元璧村的日子。陈月菊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了后半生。

    陈月菊嫁给熊志辉以后,熊志辉丝毫没改年少时的狂傲,整日喝酒闹事。在元璧村另一户人家娶亲时,大闹别人的婚事,被新郎官一家打到半死,最后还是熊志辉父亲背回来的。

    熊志辉的父母不但没有向新郎官一家道歉赔罪,反而指责陈月菊没有看好自己的丈夫,导致他被人打到瘫痪。

    二老以儿子离不开人为由,不仅要求陈月菊每天做好熊家三人的饭菜,还要她自己一个人下农田干活养活全家人。对此,陈月菊没有丝毫怨言。

    元璧村的村民看见她风雨无阻的忙碌身影都可怜不已,纷纷出手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前年的夏天,暑气能将人蒸熟,但是田里的庄稼却并未干枯,反倒是一反常态的茂盛。熊家二老每天躲在家里,怕外出会沾到暑气,传给自己体弱的儿子。

    好不容易天阴了,浓厚的白云彻底挡住了炽烈的太阳,陈月菊提出带熊志辉去农田旁喘喘气,毕竟大树底下可比这屋子里凉快多了。

    二老觉得不错,他们在这屋里待久了,感觉就像在蒸屉里一样。他们尚能走到更阴凉的角落里,但熊志辉只能躺在床上,他们二人还要轮流去给他扇风。

    他们让陈月菊下地干活的时候顺便背着熊志辉一起去。陈月菊一口答应,吃完饭、收拾完碗筷,背起那瘫痪的丈夫去了农田里。

    可是,稍晚一些的时候,白云变成了乌云,乌云越积越厚,看上去比熊家到处脱落了墙皮的墙壁还令人窒息。二老觉得天气要变了,怕是有大暴雨,便提出接儿子回来,莫让儿子淋雨受凉。于是,二老自己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还拿上了为儿子准备的蓑衣,久违地前往自家农田里。

    从农田回村的村民看见他们俩往农田跑,大声地问:“要下雨了,你们去哪?”

    二老回答:“去接儿子!”

    路过的村民都替陈月菊惋惜。自己还在农田里干活,夫家来接人却不是接自己,甚至连斗笠都没给自己带一个。

    等二老到了自家农田的时候,陈月菊宛如看不见漆黑的天空一般,还在田里拔杂草。

    熊志辉则躺在一旁的大树底下,看着越来越近、足以完全遮蔽住自己五官的乌云,吓得嘴巴发抖。他最初是被诊断出瘫痪,但是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甚至说不出话了。熊家二老也叫来村医给他看了,村医说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导致失语了。

    老妇看见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丢弃在一边的草地上,对陈月菊破开大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儿子就要被雨淋湿了,你还不带他回家!”

    陈月菊完全不放在心上,说:“娘在说什么啊,这么凉快的天气不带他出来转转,他在家里会闷死的。”

    老妇继续骂:“他这么弱,雨淋下来会要他半条命的!你这个毒妇!”

    老翁已经为儿子穿好了蓑衣,将儿子背起来,对老妇说:“走了,别管她。”

    老妇调整了一下儿子身上的蓑衣与斗笠,确保他待会不会淋到雨。

    陈月菊将手里的杂草丢在田埂上,张开双臂拦住二老,说:“你们要干嘛?家里这么热会被他憋坏的。外面这么凉快,为什么不让他多待一会?”

    一阵闪电穿过乌云到达元璧村,给予这个村子一瞬的光明。但是大雨也随着闪电一同来临,密集的雨帘之下还是让人看不清远方。

    后来,陈月菊冒着雨跑回了村子里,哭喊着让村民救救自己的夫家。村民不明所以问她发生了什么?

    陈月菊哭着说:“爹娘背着阿辉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突然爹摔倒了,娘去抓阿辉,结果他们三个人都滑到水塘里了。”

    “这!快披蓑衣,带上木棍去捞人!”村长立刻吩咐着。

    村民纷纷跑回家拿家伙。

    可惜,雨太大了。村民们小心翼翼摸到了水塘边,既看不清水面的状况,也不敢轻易下去捞人。陈月菊披了个蓑衣也跟着来了。看见众人站在水塘边手足无措的样子,啜泣着说:“大家还是先回去吧,不能为了他们三害得其他人有什么意外。”

    一个村民说:“唉,他们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另一个村民说:“水塘边本来就滑,这么大的雨,游过来也爬不上来啊。”

    接着,村民又一个接一个地回到村子里。

    第二天上午,雨还是很大,但至少天是亮的,能看清东西了。村长组织大家继续去水塘边看看能不能把人带回来。可是依然无功而返。

    又过了三天,雨终于停了。村里的男人们才卷起裤脚,将漂在水塘上的三具尸体打捞起来,扛了回来。

    陈月菊这几天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人消瘦了一圈,嘴唇也干得起皮。见到盖着白布的三幅担架,恸哭不已。

    村长组织村民们去准备丧事。

    村里的女人小声地讨论着:“真是邪门,一家四口人,除了这个儿媳,其余三口都死了。”

    “你这话不对,恶人自有恶人磨!谁让他们二老平时那么欺负月菊。”

    “我是真觉得她挺邪门的。那蠢熊当年大闹我三表哥的婚宴,我也揍了他!我敢保证我们下手绝对不至于让他瘫痪。”

    “你好意思说?他瘫痪是村医确定的!你还想把这脏水泼月菊身上?”

    “就是啊,人家月菊嫁过来过了一天好日子吗?那蠢熊在外面喝酒,回去就打她!”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他打老婆?”

    “蠢熊他娘不是天天抱怨说月菊生不出孩子吗?我从我娘家拿了一点药来想给她试一下。我就在他家门口听见的!”

    “月菊还是个生不出蛋的啊?”

    “谁知道呢?但我觉得这事可能也不怪月菊。我老早就听村医说,他看蠢熊的面相就知道他无后。”

    “村医还会看面相啊?”

    “就蠢熊那虚白的脸,城里那些涂了脂粉的千金小姐都比不上他,他不是虚是什么?”

    “这月菊嫁给他熊家,真是上辈子作了孽。”

    “是啊是啊。”

    夫家全部丧命,丈夫也没有留下子嗣。熊家的房屋、农田以及他家在村里的分例全部由陈月菊一个人继承了,也算是对这个苦命女人下半生聊以安慰。

    陈月菊并没有带着家产投奔娘家,反而继续留在了元璧村。

    她先是将农田卖掉了一大半,毕竟之前为了养活三个人,拼死拼活才种植了熊家全部的地。现在只要养自己,不需要那么多的地了。

    然后将熊家的老屋重新修缮了一番,把那些掉了皮的墙壁全部换成了新砖。甚至将破旧的大门、院墙也换成了竹门、竹篱笆。

    在熊家三口刚死的时候,村里的女人还是愿意搭把手帮帮这个苦命的女人。但随着熊家的焕然一新,那些村民又开始议论。

    “怎么人刚死就开始卖地了啊。”

    “就是啊,熊家祖祖辈辈攒下来的地就这样被她卖了,让她一个外人在这享福。”

    “不会这蠢熊还是个旺妻命吧?我跟你们说,我五表姐的夫家的三姨丈和她是一个村的,我五表姐告诉我,她娘家可穷了,所以才早早把她嫁了。”

    在陈月菊的生活越来越好的同时,原先同情她、怜悯她的声音也逐渐被质疑她、憎恶她的声音所取代。

    “肯定是她害死熊家三口的!分明是知道有暴雨,二老会来接,趁机一石三鸟!”

    “就是!阿辉两年没离开过家门,一出门就遇上这种事!肯定是她计划好的!”

    “对啊对啊,我家那口跟我说,他当时回来看见那寡妇还在田里,叫她走,她还不走。肯定是想骗二老出来寻人!”

    “这寡妇手段真高明啊。还没给熊家留个后,现在熊家所有的家产都由她一个人挥霍。”

    木蓨念听完莫晓常的叙述,问:“她丈夫真的是她害死的吗?”

    莫晓常反问:“你认为呢?”

    木蓨念想,那么恶劣的天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要下雨了。她丈夫体弱不能受凉她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应该看见变天马上就走才对。她不赶回去,二老必定出来寻人。两个腿脚不利索的老人在雨天的泥地中,还要背着一个成年男子,可想而知会有多危险。

    看见木蓨念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真相,莫晓常提醒她:“有的时候,人们并不会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就像他们刚死的时候,全村人都在同情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是她的生活越来越滋润,那些嫉妒她的人就会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生活的阴暗处,释放出名为臆想的毒素去侵害她。”

    木蓨念问:“村民之后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莫晓常笑了笑,说:“真真假假,岂是你我之间就能断言的。除了事件的经历者,谁又能说清楚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木蓨念说:“你刚刚说的那些也只是你从村民那边听说的。”

    “对。”莫晓常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现在都知道元璧村的人都以陈月菊是个寡妇而不靠近她。”

    “寡妇何罪之有呢?”木蓨念轻声说着。

    “错不在她是个寡妇。”莫晓常纠正她,“熊家人死后,她继承了所有的遗产。本来是活得不如自己的人,甚至需要自己搭把手才能勉强活下去的人,突然一天成为元璧村最富庶的人。”

    木蓨念接住她的话:“实际是村民嫉妒她,才以寡妇之名疏远她。”

    “对。”莫晓常说,“你知道人言可畏吗?”

    木蓨念想到白天樊识温告诉自己的事,点点头。

    “有的时候,你明明没做这些事,但有的人因为嫉妒、憎恶,非要将你的行为与某些事的结果强行联系在一起。将他们的猜想当成真相四处散播。”

    “识温那丫头,挺仗义的。”

    木蓨念一愣,为什么突然提到了樊识温?

    莫晓常说:“你还不知道吗?砺剑峰有个弟子说你收了他的手炉。樊识温帮你把他教训了一顿。”

    “我知道这件事。”

    “这些男人就是这样,明明不属于自己,非说自己得到了。异想天开。”莫晓常对尚识兴的行为也很鄙视,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翻大白眼。

    莫晓常将自己翻出来的几本典籍交给木蓨念,说:“你拿回去慢慢看吧。就算看不懂你问问识恭也该清楚了。”

    “你要走了吗?”

    “应该快了。”

    某天,谷识恭拿着新收获的草药向莫晓常报备丰收了,却发现莫晓常已经离开了祁连山派。

    谷识恭关上莫晓常房间的门,喃喃自语道:“师父……连告别都没有吗?”

    自从莫晓常不告而别以后,谷识恭的心情识肉眼可见的暴躁。

    木蓨念不明白,她刚来祁连山派的时候,莫晓常不在,也没有见谷识恭心情这么低沉啊。

    历识乐解释:“师兄那么仰慕师父,师父连离开都不告诉师兄。师兄当然难过啊。”

    木蓨念还是不理解这有什么难过的。

    历识乐面带幽怨的看着木蓨念,说:“木姑娘肯定没有喜欢的人吧。不入相思门,焉知相思苦。”

    宋识德也好奇的等木蓨念的回答。

    木蓨念自然是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

    莫晓常原是打算让谷识恭带着木蓨念学习的。经历识乐一点拨,木蓨念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往谷识恭面前跑比较好。

    宋识德自荐:“若是木姑娘不嫌弃我,我也会一些医术,木姑娘来问我也可以。”

    木蓨念自然识不嫌弃的。

    宋识德出生医馆,父亲是镇上有名的大夫。可是她父亲认为医术是他们家的秘笈,传男不传女。然而宋夫人一直没生下第二胎,宋大夫也不打算教宋识德医术。宋识德好学,便拿着父亲的医书偷偷自学,结果被宋大夫发现了,他一怒之下将宋识德赶出了家门。正好莫晓常路过,就将无家可归的宋识德带回了祁连山派。

    木蓨念问过宋识德会不会想回家?

    宋识德罕见地露出了冷漠的神情,说不会想。

    木蓨念又好奇:“为什么你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啊?”

    宋识德垂下了头,放下了手里的草药,说:“我也想知道啊。”

    虽然木蓨念不通医术,但她跟着宋识德,觉得宋识德的医术一定超凡。毕竟宋识德也是芃草峰内少数几个能自己炼丹的弟子。

    童识雪在炼丹房外,见有人出来就看一眼是谁。

    木蓨念见她等人,便问她在等谁?童识雪说等宋识德。

    木蓨念告诉她:“识德最新发现了一个新方子,炼制成丹药怕是要上几日。”

    童识雪听完眉头紧锁,又无奈地叹了声气。

    “行吧。多谢木姑娘告诉我。”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木蓨念问。

    炼丹人是很忌讳自己炼丹的时候有旁人在侧的。但是宋识德说要教她如何炼丹,便让她一起进了炼丹楼。

    所幸现在没少弟子在炼丹楼内,没人会偷看她的方子。童识雪就是担心不小心瞧见了宋识德使用的药材,才不敢贸然进入炼丹楼。

    “关于治疗花柳病的用药。识德对花柳病的研究登峰造极,我想出了个新的药方,不知道识德是否用过,效果如何,想向她取取经。”

    “花柳病?”木蓨念从未听过宋识德提起过她擅长治这个病。

    童识雪点头,说:“对。虽然这不算什么大病,但我觉得能改良一下处方对病患还是好的。”

    木蓨念指了指炼丹楼,问:“那我帮你叫她?”

    童识雪喜出望外:“可以吗?那就麻烦木姑娘了!”

    木蓨念折返回炼丹楼内。

    宋识德请求木蓨念留下一个火法阵控制火候,便走出了炼丹楼。

    宋识德与童识雪交流,木蓨念便回去栖梧院。

    第二日,木蓨念向宋识德请教书里的内容。

    想明白了以后,木蓨念又好奇:“童识雪说你很擅长研究花柳病,为何从未听你说过?”

    宋识德盯着法阵中跳跃的火星,说:“木姑娘应当接触不到这种脏病,没必要脏了你的耳朵。”

    “可是,你不是告诉我,医者见识越多,越能对症下药吗?”

    宋识德沉默片刻,便将花柳病相关的症状以及目前最适合的处方一一说给木蓨念听。

    木蓨念听得认真,问:“为什么叫它脏病?”

    “流传下来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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