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肩膀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后慢慢止住了血。

    崔姝忍着失意和心中苦涩,平静的向谢柯至道谢,也向他致歉。

    今日之后,她心中的那个谢柯于就已经消散了,她倾心于他,是七年来的一种习惯,哪怕时至今日,她才算真正看清他,知道他并不是自己自己苦苦追求的人,那个鼓励着她努力冲破世俗门阀,追求自由,不要因为是自己女子,就甘愿为人摆弄,顺应家族意愿的小郎君,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年华中磨灭了心中最真挚的想法,和最珍贵的品格。

    倘若三个月前,她知道是这样,就不会去费尽心机的掳走他。

    但哪怕如此,她仍旧需要时间来疗伤。

    为了祭奠那个早就已经消失的小郎君,也为了奠念自己无疾而终的意中人。

    现在的谢柯于,是他,也不是他。

    她应该早一点告诉他,告诉那个纯净的谢柯于自己的心意。

    而现在,在自己心目中,他在慢慢死去。

    而自己还得好好活着,除了他,她还有兄长,还有奚朝姐姐。

    她想克制住内心的悲哀,可眼前模糊不清,温热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肩膀上的伤口敷上了药膏,她努力告诉自己不痛的。

    在人前,哪怕心中再难忍,她一贯也能伪装平静。她微微抬头,将眼泪憋回去。面上逐渐平静下来。脑子也由方才充血的状态变得清醒。

    她清楚的认识的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面对的人,以及自己应该去讲什么话,做什么事情。

    谢柯至这个人,她还算了解,并不是多纯粹之人。

    借用了他的地方,让他为自己掩人耳目,还麻烦他带人为她治伤。

    这声道谢是应当的礼节。

    谢柯至摆手,表示没什么可值得一提的,又见她眉头皱的紧,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医官,提醒道:“轻些。”

    崔姝任由医者动作,她还坐在蒲团上,而谢柯至则是蹲身在她一侧。见他一直维持这个动作,她启唇道:“谢柯至,你不累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见他依言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她弯弯唇角,又道:“今日多谢你,他日若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不推辞。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在我能力内,就算还你人情。”

    她说的轻松,分明已经很虚弱,却还是说着这玩笑话来想要与他撇干净关系。

    实在是崔姝不愿意这桩婚事,此前拒绝,多半是为了谢柯于,现在拒绝,是因为谢柯至说过,他已经有了意中人。

    崔姝从来不愿意,也不想,去伤害另外一个无辜女子,当然她也不喜欢谢柯至。

    圣旨已下,她想着改日天后设宴之时。她进宫向圣人言明。

    哪怕一步一叩到宫门,她也要为自己抗争。

    这罪名,无论杀头,还是流放,她愿意一力承担。

    府医随侍很快退去,崔姝准备起身,却被谢柯至拦住,他苦涩道:“我全了四娘的念想,四娘也如我的意,也留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崔姝愣神的看了他几息,心中叹气,却只能颔首道:“好,你说。”

    谢柯至听罢,垂着头,有些丧气的样子,却又很快提起精神,笑道:“方才四娘让我提要求,我就一个要求,那就是四娘你能够嫁我。”

    声音轻飘飘的飘进她的耳朵里,崔姝垂眸,拒绝道:“谢柯至,我记得你说过,心中已有他人。我不愿夺人所好。况且,你愿意辜负他人,辜负自己满腔的情意么?”她说的诚挚,若是认真听来,能够辨别出一丝痛苦来。

    人最怕的,就是辜负自己,最难忍的,就是错过。

    “没有别的女郎,四娘,当时我只是为了试探自己,也是试探你的心意。如今你已经和七郎说明白,就算不是为了东宫和崔府的利益,我也是最好的选择。”谢柯至甚至有些急迫的辩白。

    他着急起来,竟然想去握崔姝在膝上放着的手,崔姝不着痕迹的别过,谢柯至垂下眼,将手收回来。

    崔姝听罢,转过身正对着他,又启声劝他道:“可是我们只是朋友,并没有别的情意。我并不喜爱你,日后也恐难生出感情来,何必苦苦困在一起,绑在一块?”

    谢柯至方才被她拒绝的动作刺激到,此刻心中已经冷静下来,他直勾勾的看着崔姝道:“四娘,世上并非只有所谓的情意,还有共同进退的理念,我此前就曾承诺,我们成婚,我绝不逼迫你,倘若有一日你再遇意中人,我便放你走,那时,博陵崔氏也困不住你。”

    崔姝摇摇头,坚定道:“不,我不愿意把身家性命,前途自由,托付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况且,如你所言,你这样帮我,所图为何呢?没了我,崔氏还有很多一门心思想嫁进东宫的贵女,无论是谁,只要姓崔,博陵崔氏都会站在东宫这边。你又何必在我身上纠结?”

    她说的笃定,始终将自己与谢柯至的位置摆的清楚,看的明白。

    不比谢柯于,谢柯至他太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崔姝从未在他身上失去过理性。

    谢柯至听罢,居然低声笑起来,只是声音中掺杂了些许苦涩,他辩解道:“四娘以为我所图的不过是权势,这点我不否认,可是我的感情,我对四娘的感情,四娘便要全盘否定么?我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机会。”

    他言辞恳切,眼眸中竟然闪着微微的泪光。

    见她垂头不言语,他又继续道:“四娘,崔珣还在崔府,如今又入朝为官,他与氏族作对,甘愿做圣人的鹰犬,三郎在长安一日,你便放心不下远走,而且博陵崔氏也不会放你走,明日,明日你就要及笄,不嫁我,迟早也会给他人。就当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这样,三年,三年为期,到时你还想走,我绝不阻拦。好不好?我保证,日后,也绝对不会为难三郎君。”

    崔姝脑中生痛,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谢柯至的话往自己脑中直钻,刺激的她头重脚轻。

    可是她知道他说的对,哪怕阿兄真的在几日后出发的定州之行上立功,圣人也真的同意收回圣旨,她只要在崔府,就一定会有一个自己的标价。

    不嫁给谢柯至,那就是五姓子。

    可是眼下她放不下阿兄,也放不下奚朝。

    茫茫世间,他们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嫁进东宫躲不开族中的控制,别处更不可能。

    崔姝伸出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回应道:“谢柯至,你让我想一想,三日,三日后,我一定给你答复。”

    谢柯至看她实在头痛,又听她的回话,心中已然激动万分,她愿意考虑,便是已经成了五六分。

    谢珂至顿首道:“好,四娘你别急,我会等。”

    二人坐了一会儿,崔姝起身要有,谢柯至要扶她,却被拒绝,她疲惫道:“我自己走,你不必送我。”

    说完她又回首补充道:“谢五,今日多谢你替我描补。全了我的夙愿。多谢。”

    谢柯至有些不放心她的伤势,又见她眉目见多有坚持,只好让府中仆妇跟着马车,连同崔府的一众人送她回府。

    至于她的伤口,谢柯至责令众人不许声响,崔姝也早有准备。在出府前换了衣衫,处理了伤口。

    招摇过市,自然要有所粉饰,更遑论今日见面,已经枉顾伦理。

    九月初八晚间,崔姝收到了仆妇抱来的诸多药材药膏,皆不似凡品。

    宫中太医院常给后宫娘娘们配的的玉露膏,专门祛除疤痕,金疮药等更是瓶瓶罐罐不胜枚数。

    崔姝随口道:“何处而来?”

    那仆妇四十岁上下年龄,却是个手脚粗大的老实人,听到问话,老老实实的伏地道:“回女郎,门童说,说是王府送来的。”

    崔姝坐在榻上,等着今日来教礼的嬷嬷,听罢也只是抬眼让人起身。

    她猜测应当是谢柯至,王府,琅琊郡王府罢。

    送她走后的谢柯至却并未如她猜测让人去送药,而是独自驾马去了汉王府。

    谢柯于今日不告而别,本着礼数,他终究要问一问,更何况,他今日要向他道谢。

    他去的匆忙,随意丢了缰绳给王府的马夫,便被人引进了谢柯于的院子。

    他的好王弟,正独自一人在行棋,看的人好不寂寞。

    见他进来,才起身行礼,看样子,神情有些恍惚。

    谢柯至含笑问道:“七郎擅枰道,四娘也盛赞不凡。”

    谢柯于抿唇,崔姝今日惨烈模样仍在他脑中不可磨灭,他指骨僵硬,脊背也是僵硬的。闻言也只是清淡道:“今日不告而别,王兄勿怪。”

    谢柯至执了棋坛中的一枚黑子,随意放在谢柯于两方厮杀的正酣的棋盘上。

    由于今日从见了崔姝归来后,始终无法聚神,导致棋盘上的棋子下的一团乱麻,简直让人不忍卒读。

    谢柯至的棋子落盘,黑棋隐隐有赢之势,谢柯至的声音随之传来:“不怪。我现下来,是为了向七郎致谢。”

    谢柯于不欲再下,心知今日行棋,不过浪费时间,心神俱失,本不适合楸枰之道,他捡着棋子,将其放进棋坛。一边应着谢柯至的话:“七郎今日失礼,兄长何来感谢?”

    “自然是要谢,幸亏七郎劝解,四娘终于愿意与我敞开心扉。”

    “叮咚”,棋子落在坛内,生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来。

    谢柯于看着谢柯至,最终垂眸淡笑道:“是么?那……恭喜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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