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那场大雨过后没几日就到了中秋宫宴,往年里我最喜欢的日子。

    以往每年中秋母后都会安排人放许多烟花,她知道我喜欢。可今年不一样,我看不到烟花了。

    因为我病了,病的很严重。

    在我的记忆里,那应该是我病的最重的一次,父皇召了许多太医院的太医,让他们务必要尽快医治好我。

    他还特意解了我和母后的禁足,说等我好起来了就和母后一起带我去御花园里打桂花,打下来的桂花拿回宫,让知书姑姑做好多好多桂花糕给我吃。

    听到桂花糕,我嘴角不禁扬起了笑意,可下一秒,我又失去了神志。

    我迷迷瞪瞪地躺在瑶华宫的寒玉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好像看见司徒焉在对着我笑,可是当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时,他又突然变成了一条大花蛇吐着舌头要咬我。

    “救命啊!”

    我吓得尖叫起来,朦胧中一个明黄的身影扑了过来,将我揽在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温柔而又坚定:“长宁不怕,不怕,有父皇呢,父皇在呢。”

    父皇身上熟悉的气味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我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了,一睁眼只有母后守在我宫中。

    母后说本来父皇也要来陪我的,可今日是司徒小将军离京的日子,司徒家是大凌的肱股之臣,父皇得去送他。

    我愣了愣神,而后挣扎着直起身来,想要穿鞋下床。

    可我病得久了,腿上一丝力气都没有,还没站稳便摔了下去。

    母后急忙扑过来抱住我,和知书姑姑一起将我扶到了床上。

    我拉着母后的手不住地喘气,方才的一番动作仿佛耗尽了我毕生所有的力气。

    我看向站在门口的玉珠,眼里满是祈求。我实在是没想到,我一个公主还要祈求玉珠,真是不像话。

    可是更不像话的是玉珠竟然还眉头轻皱,思索片刻,这才叹口气拿着一个小包袱退了出去。

    看着她退出去的身影我满意地咧开嘴笑了。

    不管那日的女子同他是何关系,金创药还是得送的。

    只是因为定北侯的缘故,我这么告诉自己。

    母后端了熬得细碎的米粥一点一点喂给我吃,也许是真饿了,平日里难以下咽的清粥今日吃在嘴里却有别样的滋味。

    过了半晌玉珠回来了,看到她空着的手我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这么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可是后来我病好了之后玉珠亲口告诉我,我送去的金创药司徒焉并没有收,是她担心我难过,偷偷找了个地方埋了。

    而且她也打听了,司徒家在定京没有什么女眷。

    也就是说我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也破灭了。

    很久很久之后有人问我一个人失去什么最可怕,我想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就知道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是失去一个人的念想。

    眼看我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玉珠心疼极了,每日和小康子轮流守在御膳房外,看到有什么好吃的就给我端回来,也不管是谁要的,不讲理极了。

    可是什么都提不起我的兴趣,就连知书姑姑的桂花糕都不可以。

    就这样过了几日,玉珠借口去御膳房,实则找来了母后。

    我本以为母后会和玉珠一样劝我,劝我想开一点,劝我放下司徒焉,可母后没有。

    母后只紧紧地将我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跟我说没关系,说我可以难过。

    在母后温暖的怀抱里,我泣不成声。

    痛哭一场过后的我自觉腹中空空、难以承受,一边抽泣着一边不好意思地跟母后说我想吃米粥。

    母后高兴极了,难得的亲自下了次厨。

    没过一会儿父皇也来了,陪我和母后就着醋腌小黄瓜吃了一碗熬的细碎的米粥。

    我听知书姑姑说过母后的故事。

    母后入宫前是有自己的心上人的,叫什么楼将军,只可惜那人并不如母后一般,觉得喜欢是这世上顶顶重要的东西。

    彼时的长孙家在世人眼里还只是一个没落了的世家贵族,甚至到现在也还是,所以那人果断的弃了母后,弃了他先祖用鲜血和生命为他换来的一纸婚约。

    那天午后刺目的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更显得屋内晦暗不明,我懒懒地斜靠在母后怀里问她后不后悔?

    母后淡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说不悔,说年少时的一见倾心、一腔热忱不必后悔。

    我从她怀里爬起来,又问她嫁给父皇后不后悔?

    提起父皇,母后的眼角眉梢登时挂满了柔柔的情意,她说父皇是她心悦之人,自然不悔。

    那日是母后的生辰,父皇本要来景仁宫陪母后用午膳,走到半路却被怀胎六月突然“腹痛难忍”的安贵人叫了过去。

    那天的日头毒极了,屋外燥热难耐,就连平日里嚣张极了的蝉鸣声都弱了下去。

    母后体寒,却又怕热,屋内放置了好几盆冰块,透着令人舒爽的丝丝凉意。

    我看着母后淡笑着的平静目光,实在是无法将面前这个温柔的母后和那个提刀在楼府门前与负心人割袍断义的刚烈女子联系到一起。

    “母后你饿不饿?要不长宁先陪您用膳吧?”等了许久也不见父皇从安贵人宫里出来,我只好劝母后先吃,可母后却坚持不肯动筷。

    劝她不动,我也只能和她一起坐在桌前,守着一桌热气渐渐散去的饭菜等父皇过来。

    知书姑姑命人将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我趴在母后的膝头睡过去又醒过来又睡过去……再睁眼父皇还是没有来。

    知书姑姑静悄悄地点上了殿内的烛火,明亮的烛光一闪一闪,像极了天上的点点星辰,烛光下安静低头翻看着手中史书的母后看起来竟比往常还要温柔。

    又等了不知有多久,父皇终于带着一身热气掀开竹帘走了进来,甫一进门他便着急地唤母后:“雅雅。”

    听见父皇脚步声的那一瞬,母后面上的神情立即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就像是茶杯里新添了热水的茶叶,一下子翻滚着活络了起来。

    “雅雅”,父皇眼中满是歉意,一声一声唤着母后的名字。

    母后笑着起身迎了上去,牵着父皇的手来到桌边坐下,恬笑着递了一碗冰了一日的绿豆汤过去。

    父皇接过绿豆汤,却不送入口中,只拿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碗沿。

    睡眼迷蒙的我迷迷糊糊地打算问父皇为何不喝碗里的绿豆汤,甜甜的可好喝了,可是还不等我开口,知书姑姑就快步走了过来,将我拉出了大殿。

    站在景仁宫的院子里,看着漫天繁星,我不解地问知书姑姑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知书姑姑笑着点了点我的头,只问我想不想吃桂花糕。

    我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最喜欢吃知书姑姑做的桂花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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