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

    回忆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再也忍耐不住,别过头去任泪水肆意流淌。

    “窈窈别难过”,莫子陌上前一步揽住我的肩,加大了些许力气安慰我道:“玉珠会明白你的。”

    莫子陌的语气难掩浓浓的不舍和些许哽咽,他虽不像我同玉珠一起长大,可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情谊也早已让他将玉珠视为家人一般的存在:“我会安排人照料玉珠,言禛也会照顾好她的,放心吧。”

    我点点头,打起精神又看了一眼昏睡着的玉珠,纵有千般不舍却也只能用眼神示意言,让他带玉珠走。

    言禛再次俯身向我和莫子陌行了个大礼,然后起身,走到床前抱起玉珠,大跨步往门外走去。

    “等等”,我突然出声叫住言禛,快步跑向妆台,手忙脚乱地在一堆首饰里翻找了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

    我含泪带笑将玉珠送我的那支珠花插*入她发间,最后一次凝望着她熟睡的侧脸。

    “走吧”,我哽咽着轻推了一把言禛,然后转身,不敢再看他带着玉珠离开的背影。

    莫子陌再次上前,双臂环住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玉珠走了,知书姑姑还没回来,玉瑶年纪小不顶事,因此许多事还得我拿主意。

    到了后半夜,我以为我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了,然而屁股还没暖热凳子就听见玉瑶在门外禀告说替我上妆的嬷嬷来了。

    “为什么还要上妆啊!”我绝望地哀嚎一声,在玉瑶的拉扯下认命起身,半眯着眼坐在铜镜前开始洗漱、绞脸、上妆……

    就这么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算终于收拾妥当了。

    “公主皓齿蛾眉、仙姿佚貌,当真是个绝顶美人!”那嬷嬷一水儿的吉祥话不绝于耳,若放在旁人身上,定会听的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可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大兴趣。

    见此情形,那嬷嬷也愣住了,常年挂在脸上的笑意僵在嘴角,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想必是累了”,玉瑶笑着上前来打圆场,又不动声色递过去一个荷包:“嬷嬷先下去吧。”

    那嬷嬷立马反应过来,接过荷包又说了些场面话,弯腰退了出去。

    “公主要用些点心么?”玉瑶上前几步,心疼地替我揉着发酸发胀的脑袋:“忙了这么久,想必是饿了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饿,知书姑姑回来了么?”

    “还没有,估计是路上耽搁了”,玉瑶答道。

    “叩叩叩”,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响,然后是一个熟悉的男声:“是我。”

    玉瑶与我对视一眼,开门将来人放进来,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我带了些吃的”,司徒焉扬了扬手中的食盒:“都是你爱吃的。”

    说完,司徒焉便埋头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一一摆到桌上。

    酱鸭掌、卤猪蹄、酥皮点心、烤全鸡、虎皮凤爪、珍珠翡翠圆子、清蒸鱼、鲜笋汤……琳琅满目的摆了满满一桌,有些甚至不是当季的菜色,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我常吃的、爱吃的他全都找来了。

    我本没有胃口,可见了司徒焉以及他带来的这一桌子美食,我好像突然又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我起身从内室走出,头上、身上满满当当的珠翠首饰叮叮当当的随着我的脚步奏出一首悦耳动听的曲子。

    视线落在我身上那一瞬,一抹惊艳从司徒焉眼底一划而过,只不过很快,那抹惊艳便被难以自抑的悲伤所覆盖。

    司徒焉垂眸调整了一下心态,再抬眼时已经将心底的钝痛悉数藏好:“你今天真美。”

    为了缓和我们两人之间悲伤的气氛,我强忍着心底的难过轻松笑道:“我旁的日子难道不美么?”

    闻言,司徒焉哑然失笑,而后讨饶似的笑着回道:“美!你每一天都很美。”

    我们两人心照不宣,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绝口不提,谈笑风生着一起用完了最后一膳。

    短短一顿膳食的工夫,我们两人从星星聊到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两个人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恨不得一刻也不停下,直到将这辈子想说给对方听的话悉数在这个夜晚说给对方听。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很快,第一抹天光破晓而出,给这世间带来了第一丝光亮。

    司徒焉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在嘴角,然后消失不见。

    “公主,知书姑姑回来了”,门外,玉瑶的声音适时出现,提醒着我们属于我和司徒焉之间的故事将从这一刻起彻底结束,那些痴缠眷恋、那些阴差阳错、那些有缘无分,终将随着那一抹天光的出现彻底消亡在历史的长河里,彻底消失在你我的生命中。

    司徒焉沉默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开门,在玉瑶不忍的目光中,在逐渐亮起来的天色里,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我沉默着坐在桌前,看着司徒焉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展颜,绽出我此生最为凄美的一个微笑。

    在我的头顶,满目金灿灿的珠翠中,一支雪白的玉簪格外醒目,簪子顶部那朵带着瑕疵的牡丹花肆意地盛开着,不受任何打扰。

    喜庆的锣鼓震天的响着,满目的大红绸缎像是要冲破云霄似的,周遭所有人都咧着嘴大声的笑着、叫着,好似今日的盛宴是他们此生最快乐的一场,我在玉瑶和知书姑姑的搀扶下跨过驿站的门槛,头顶上的红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却挡不住身遭的喧嚣。

    “落轿!”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右前方响起,与此同时,不知道多少个轿夫一齐出声应和:“呦~嘿!”围观的百姓、官员跪地高声齐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小心”,玉瑶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话语在鼎沸的人群中也显得有些乏力,我只觉十分吵闹,想快点进到轿子里面去。

    心里着急脚下的步子便迈的大了些,一不小心,不知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还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公主!”玉瑶和知书姑姑的惊呼声淹没在人群里,她们使劲儿拉着我的手也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从手中滑落。

    人群突然传出了更大的动静,一个红色的衣袖映入眼帘,我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臂膀。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在震天的喧嚣和笑闹声中,那人缓缓弯腰,将我轻轻放入轿中。

    “公主可要仔细些才是”,宗屿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忽然又凑进了些,俯至我耳边轻声补充道:“可不要让旁人看出本王的王妃在为旁的男人伤神。”

    宗屿身上好闻的皂香味忽然远了,我只觉身体一晃,整个人便随着轿子腾空而起。

    身后,一阵整齐而肃穆的金戈铁马声盖过了喜娘的恭贺声、盖过了吵闹的锣鼓声、盖过了百姓的祝福声……

    那是司徒焉带着定北军在为我践行。

    我也是后来才听玉瑶说,那日来为我送行的不是普通的定北军,而是定北军的精锐部队,也是定北侯府历经数百年呕心沥血培养出的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玄甲军。

    上千名玄甲将士黑盔黑甲,黑布蒙面,头顶上暗红色的丝缨在西北凛冽的朔风中肆意飘扬,无不显示着其主人不可一世的狂傲。

    阵前,一身银甲的司徒焉身骑骏马,手握银枪,面凝如冰。

    玄甲军带来的肃杀气势不仅震慑了围观的百姓,更震慑了前来迎亲的北齐使团,周遭的喧闹声忽然停了,只有喜庆的锣鼓声还一如既往地响着。

    全场好像只有宗屿不受影响似的,只听见他爽朗又洪亮如钟的笑声飘荡在静寂的空气中,不动声色划破了玄甲军带来的冷凝沉重:“多谢定北侯这一路的护送,自今日起,贵国长宁公主的安危就交由宗某负责了。”

    话毕,也没有心思欣赏司徒焉面上险些皴裂的表情,宗屿抬抬手,热闹的喧嚷声再次响起,抬轿的轿夫也动作起来。

    就这样,我孤身一人坐在奢华的软轿里,头盖鲜艳的红盖头,锦衣华服、珠翠环身,永远地离开了大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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