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莫子陌离开之后公主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我知道,她很伤心。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公主每日都茶饭不思魂不守舍,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懒在车上睡觉,知书姑姑放心不下,特意传来随行的王太医为公主诊脉,诊完脉王太医只说公主是旅途奔波累着了,多休息几日就无妨碍了。

    有了王太医的诊断我本应放下心来,可每每看着公主愈发消瘦苍白的脸色,我的心总是踏实不下来。

    直到有一日,玉珠突然魂不守舍闯进我的营帐,浑身战栗扑在地上哭道:“侯爷快去看看吧,公主突然晕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闻言我立即起身,甩下玉珠和帐内一众副将管事,横冲直撞奔向公主的营帐,进了营帐我才发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侯爷”,见我挑帘而入知书姑姑连忙满脸泪水地迎了上来,只微微屈屈腿余下的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心跳如雷,立即大跨步绕过知书姑姑来到公主床前,只见公主双目紧闭,眉头紧紧皱起,豆大的汗珠自她额上滚滚流下,似是在做一个极可怕的噩梦。

    公主床前,额上汗滴并不比公主少的王太医正满脸凝重地替公主诊脉。

    见我过来,王太医连忙起身打算行礼,我伸手将其拦下,心急如焚质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诊脉不是一直说好好的吗?”

    看着躺在床上满脸痛苦的公主,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自心底袭来,我只有攥紧双拳才能将将压下那股痛意。

    听到我的质问,王太医扑通一声跪下身去,死死伏在地上解释道:“侯爷息怒!前些日子下官替公主诊脉,的确没有任何异常啊!”

    “确无任何异常公主今日怎会突然晕倒?况且到现在也不见醒!”闻言我脸上的表情更为冷凝。

    王太医是皇后娘娘千挑万选为公主挑出的得力之人,不仅他自己,更连他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死死捏在皇后娘娘手里,他不会糊涂到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做赌注来伤害公主,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强忍着怒火追问于他。

    作为浸淫太医院多年的老狐狸,王太医自然明白在这种情形下我还肯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说明此事还留有余地。当然,前提是长宁公主安然无恙的情况下。

    思及至此,王太医心下稍安。他先是紧闭双眼定了定神,又抬手胡乱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然后才开口回道:“方才下官替公主诊脉,发现公主脉象虽然混乱,但却与一般人的脉象混乱十分不同,似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

    闻言我眉头紧皱,试探着猜测道:“莫非是中了毒?”

    王太医摇摇头,道:“若是中毒,那照理说毒素应该向公主的五脏六腑流去才是,可依据脉象来看,公主体内的乱象只向着一处,并不像中毒,倒像是……”说到这里,王太医突然闭口不言了。

    “像是什么?”我上前一步抓住王太医的胳膊将其扶了起来。知书姑姑和玉珠玉瑶也齐齐上前几步,皆围着王太医追问道:“像什么您倒是快说啊!”

    王太医迟疑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公主眼下这情形倒像是中了蛊。”

    蛊?

    大龄温润和暖,北齐干燥辽阔,皆不利于蛊虫生长,只有地处大凌南面的南疆山野众多、闷热潮湿,最适合制蛊养蛊。可是南疆远在大凌最南面,现在我们已经快要接近大凌最北部了,和南疆相距十万八千里,公主怎么会中蛊呢?

    见我眉头紧皱默然不语,王太医只以为我是不信他,连忙又开口找补道:“下官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偶然听人提到过,故而猜测一二……”

    我抬手打断王太医的话头。我并非不信他的话,只是现下一是不确定公主是否真的是中蛊了,二则我们对蛊虫知之甚少,贸然下药只怕更会刺激它,届时对公主更为不利。

    思及至此,我命王太医并知书姑姑等人好生照料公主,尽量让她舒服一点。与此同时我又派出玄影,命他立即带人四下搜寻能识蛊解蛊之人。至于我自己,则面无表情地来了祝锦蓉的营帐。

    若说处心积虑加害公主,除了祝锦蓉我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侯爷”,见我过来,祝锦蓉眼中难掩惊喜,连忙起身迎了上来,笑道:“侯爷怎么有空来了?松儿,快,快给侯爷看……”

    祝锦蓉口中最后一个“茶”字还未出口,细长的脖颈已经被我紧紧攥在手心。我稍稍用力,祝锦蓉整个人便被我提了起来,她双脚拼命踮起脚尖不断扑腾,试图找到一个受力点支撑住身体。

    见此情形松儿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她下意识就想上前解救祝锦蓉,不料却被祝锦蓉悄悄伸手拦下,同时又对她使了个眼色。

    松儿立即会意,当下也不多做耽搁,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祝锦蓉被我紧紧攥着脖子,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一边死死抓着我的手臂借力一边艰难开口道:“锦……锦蓉做错了什么,竟……竟令侯爷如此震怒,就连……就连往日的情分……与老侯爷的救命之恩也都不顾了么?”

    眼看祝锦蓉的脸色由通红变向青紫再转成灰白,我冷着脸将手一松,她便像一摊烂泥似的掉到地上,捂着脖子缓了半晌才终于能喘过气来。

    “解药拿来,饶你不死。”

    看着半躺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的祝锦蓉,我冷冷抛下两句话便不再多言。不是我舍不得多骂她几句,实是我只要一开口就想杀了她,可现下我还没有找到救公主的办法,还不能杀她。

    方才看到长宁公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生死未卜的时候,除了心疼害怕我还十分悔恨。悔恨自己所谓的要从大局考虑,悔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悔恨自己没有像莫子陌所说的那样直接杀了祝锦蓉一了百了……

    看着我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祝锦蓉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她想要的那种感情。

    终于不再心存幻想的祝锦蓉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像哭。

    于是被松儿急忙叫来、连养伤都顾不上的魏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祝锦蓉衣衫凌乱扑在地上又哭又笑,颈间五个鲜红发紫的指印触目惊心,而我则面无表情地站在祝锦蓉面前,用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冷眼看着她。

    “侯爷!”魏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扑通一声跪下身去,悲怆不已道:“不管祝姑娘做错了什么,祝将军对老侯爷都是有一份救命之恩在的啊!侯爷何至于翻脸无情到如此地步!”

    为免打草惊蛇,祝锦蓉是北齐庆阳郡主一事只有公主、我、莫子陌、知书姑姑和玉珠五人知道,因此在魏江等人眼中,祝锦蓉还是那个为大凌为百姓含泪捐躯的将军府的孤女。

    没有心情也不便向魏江透露更多,我只能摆摆手命人先将魏江拉下去再继续拷问祝锦蓉。

    谁料魏江这个死心眼儿半点不懂我的心思,一味跪在地上任其他人怎么拉都不肯走,众人又顾忌着他才受了杖刑不敢太过使劲儿,一时竟僵持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魏江为人衷心赤诚,但却苦于没有多少脑子,他认定是好人的人哪怕把他卖了他都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这等性子放在其他地方也并无大碍,左不过是自己吃些亏罢了,可放在军中,一旦被人利用就是极大的隐患,这也是我一直不肯给他下放太多权利的理由。

    看着跪在地上死活都不肯起来的魏江,我不禁再一次感叹于长宁公主的聪慧。

    魏江是在尸山火海里与我一起闯过来的,我对他自然有不同于旁人的情谊,这份情谊放在聪明人那里就是毫无间隙的信任,可放在魏江身上却弊大于利。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公主不顾魏江的身份依然重罚于他,并非是故意下我的脸面,而是希望魏江能明白凡事要多加思考,不要一味偏听偏信。可如今看来,公主的一片苦心到底是白费了。

    思及至此,我在心底默默长叹一口气,狠着心道:“军令如山,魏江以下犯上不从将令,论罪当诛……”

    听到这里,帐内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包括祝锦蓉脸上也难掩意外神色。

    “侯爷……”素日与魏江交往深厚的将士们立即跪下身去,硬着头皮想要为其求情。

    我抬手制止了他们,继续面无表情道:“本侯念其军功累累,又方受杖刑,特免其死罪……”

    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祝锦蓉脸上则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她所料的神情。

    我勾勾嘴角收回目光,冷笑一声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夺去魏江副将一职,全部军功充公,打回火头军,立即施行,不可延误。”

    话毕,整个营帐安静的连一丝风的声音都听不到。谁都没有想到我会给魏江这么重的责罚。

    定北军治军从严,唯对魏江常宽宥一二。从前我只觉得他本性不坏又有近江等人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可经此一遭方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因此不得不从重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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