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岸见他半天不说话,等着。
她先是有些期待。
但池凡似乎嘴忽然被封上了,半句话不说。
时岸也不说话。
似乎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花来。
果然,啥也没有。
时岸垂眸,同情就同情,也不承认,死要面子。
好在时岸自认为自己还算个好人,也很给面子。
她打定主意不戳破。
她吸了吸鼻子,就听见这人又抿唇,强调:“反正不是。”
依旧没有下文。
不是就不是。
时岸懒得和他计较:“算了,你以后别这样让着我就行,我们和之前一样吧,你别躲来躲去的。”
她听见有点不自然的声音落地:“不躲了。”
也躲不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月光洒满了两人的肩背:“以后有有什么事情还是和我说吧。”
时岸听见这句话,两个人撞在一起的肩膀有点痒痒的:“知道了知道了。”
时岸转头,见这人又站住了,“怎么了?”
“时岸,没什么好丢人的,做错事的人才需要丢人。”
时岸听他的话落地,见这人顶着一双微红的双眼,看向她。
“你没做错事。”
她做的很好,也很努力。
在浅金色的灯光中,那双眼睛和微红的眼尾,漂亮得惊人。
——
等到送时岸回家,池凡垂眸,手指摸了摸兜,他看着楼上的灯亮起。
他转身。
照相馆内灯光一盏盏暗淡。
老板在黑暗中见远处一个飞奔来的身影,然后一只抵住门的手当即用力。
见到熟悉的脸,老板呼出口气,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关门的时候不能伸手,多危险——”
老板见这年轻男生手按在门上,打断话语:“刚刚那张照片,那张抓拍的照片还有数据吗?”
半晌,池凡听见回话:“我们是正规照相馆,客户不要的照片当天就进了回收站了。”
他按在门上的那双手松了松,有点茫然:“删了?”
老板点点头:“你要就早点来说啊,我还特地问了你两遍。”
老板皱眉:“我记得你女朋……不对你邻居还没怎么拒绝,明明是你特别不想要,怎么你改主意了。”
老板摘下墨镜,打量着他,见池凡双眼一抬,之后又垂了垂头,回避似的:“就是出了一些意外。”
一些意外,啧,年轻人。
池凡听见老板清了清嗓子:“但是我也有经验,为了防止有些客户出尔反尔,虽然放进了回收站,我也是七天之后粉碎的。”
老板见池凡喉结微动,目光微微亮起:“是还有吗。”
老板摇头,年轻人哟。
池凡站在一片漆黑的照相馆门口,手中握着那张照片。
晚星般的路灯下,他注视着照片中时岸背对着的身影,脖子上的碎发,看向转头的自己。
他的视线和那一刻自己的目光相撞。
他从书包里拿出乐谱,手指轻轻碰过照片的边角,将照片夹在最后一页。
——
到家后,时岸没睡着,她半晌坐起来,想去房间里找糖吃。
才想起来糖已经吃完了。
她垂眸。
时岸像是又听见了植物晃动的声音,她转过头。
面前的窗帘没有拉严实,缝隙里透出一点儿微光,时岸起身,把那最后一丝缝隙盖上,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像是还原了今晚篮球场的那一片夜色。
时岸默不作声地欣赏了一会。
脑子里回光返照地冒出池凡说的话。
半晌,她成功切换成了另一种状态。
她发出一阵哀嚎,躺倒在床上:“啊——”
“怎么会说出那么羞耻的话,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咬着被子在床上发出尖叫。
什么叫做永远是第一名啊。
还有她说了什么别人同情我,你别啊。
矫情死了。
救命。
救命。
半晌,时岸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她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成为一具平平无奇的尸体。
三秒钟后。
她的脑袋探出被子,大口呼吸。
她这辈子力争上游,待人友好,进退得体,乖巧早慧,怎么会说出一晚上的矫情话。
都怪池凡——
没事比什么赛啊。
池凡一定是给她的草莓气泡水里面下药了。
绝对。
时岸恶狠狠地入眠。
次日,两人坐在池凡家等饭吃,今天池凡家里来客,外边一堆小孩子。
时岸坐在池凡房里,瞥了一眼这人,倒是面色如常,比平常还面无表情。
她果断决定干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顺手就打开了朋友圈,沈潜正好上新学习资料,她像是找到救星似的,喘一口气。
等她回过头,却和池凡的视线正好撞了一秒,这人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
时岸的手机响了一声。
又响了一声。
然后连连作响
“你在和谁发短信?”
“理想型。”
他垂眸建议:“你理想型是不是应该更新一下了。”
这次时间长的过分了。
时岸摇摇头:“最近没有找到新的合适的。”
“你怎么还天天和他发短信。”
“?”
“我还天天和你发短信呢。”
池凡冷笑一声:“我和他,能一样吗?”
时岸深思熟虑:“的确不一样,和你说话算慰问孤寡老人。”
池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段时间,你和我玩不会是把我当成……”
见鬼的孤寡老人。
时岸没等他说完,义正言辞:“怎么会呢,明明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池凡闭着眼睛都能听得出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池凡没说话,半晌:“你同情我多久了。”
时岸想到那天,还挺不好意思的:“从上次你掉眼泪开始。”
时岸还有点回味那微红的眼尾,还有那点泪痕,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特别爱看池凡掉眼泪,可惜长大之后的机会太少了,上次好不容易才逮到一次,照片还拍糊了。
池凡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在想什么好事。
池凡深吸了一口气:“……”
他点开姚言的聊天框,看向上边的聊天记录,连着的你孤独吗,你寂寞吗。
他这下倒是明白姚言当时的意思了,感情就他最后知道自己被当成空巢老人了。
时岸把该给沈潜发的转账弄完,瞅了一眼孤寡老人的点心盒子,夹走一块桂花糕。
池凡垂眸:“挺尊老爱幼啊。”
时岸腆着脸:“我长身体。”
池凡冷笑一声。
时岸松了口气,起码他看起来,总算正常多了。
她心情勉强好了一点,起码把话说开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要是池凡一直和之前一样说两句就开始服输多没劲,情绪价值大幅度减弱,很容易对两人的关系造成影响。
时岸勉力将昨天那些矫情话抛之脑后,晚上说的话都太情绪化了,她不大愿意对那个自己负责。
只是两人躲在房里,也没能躲过外边的那一圈小孩。
一个小孩忽然凑过来,脑袋往半掩的房门里面一塞,抬手拿着一瓶泡泡水:“哥哥,我想玩这个。”
池凡从床上一跃而下,一手夺过,看起来凶得不行:“不给。”
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两元店的小东西,怎么也不给。
虽然这么想,但心情颇好地时岸从椅子背后探出个脑袋:“小孩,不准欺负哥哥。”
哥哥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把泡泡水从小孩手里抢走了。
远处传来池凡妈妈的声音:“池凡,你让让别人,真是。”
两人联手把小孩欺负了一通后相视一笑,池凡抬手把房门锁了。
这下落得一个清静。
击退敌人之后就是内部矛盾了,时岸揶揄:“啧,不是还说幼稚吗?”
面前这人垂眸:“我向来有童心。”
见他将那便宜小玩具端正收到抽屉里去了。
时岸啧了一声。
这人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问她:“上次雷虎打电话不是说选文选理吗?”
“我肯定选理。”时岸问他,“你呢。”
池凡问道:“我要是也选理呢。”
时岸大惊:“你疯了吗。”
“……”池凡看向她。
“你真喜欢理科?”
“嗯,喜欢。”
时岸觉得这人满口胡话:“我信你个鬼,你就不喜欢学习。”
池凡问她,摇头:“我看别人还帮朋友补课呢,你就真不在意我学习成绩。”
时岸想了一圈,她在意他学习成绩干嘛。
他自己也没见着在意过啊。
当年她在这里和池凡重逢都吓了一跳,那得他蒙对多少题啊。
这人就浅浅丢下一句:“运气好。”
时岸语气果断:“我不在意。”
时岸摇头:“而且,我在意有什么用,也得你乐意。”
池凡从床上直起身,坐在床尾:“不是这个道理,就和我爸妈看我成绩差着急,你不着急?”
时岸迷惑,今天这人怎么逼着自己关心他似的。
“你还缺个妈呢?”
“这不是多在意一点吗?”
“你要我怎么在意你,我说你学习你也不乐意啊。”
“我乐意。”
时岸一愣,目光怀疑地看向他:“你疯了吧。”
时岸见这人没接话,半晌那双眼睛蛊人似的:“我说真的,我在意的话,你多管管我吧。”
时岸很轻微地愣了一下。
时岸坐在他椅子上,往后一退,警惕地打量着他:“你到底有什么坏心眼。”
“我爸妈让不让我学艺术还另说,我总是要高考的,文化课想要提高一下也不奇怪吧。”
时岸见他往床边坐了坐,垂眸,语气随意。
“而且,理科你会。”
时岸扫了他一圈,明白了,想蹭个提点是吧。她都是不介意教学生,但是教池凡——
那就是另一套流程了。
时岸笑了。
“倒也不是不行。”
时岸想了一圈了,嘴角微扬。
“你先夸我。”
池凡:?
她总算逮到这一天了,她原话奉还。
时岸慢悠悠地盯着他:“就从我对你的好,和我纯洁无瑕的内心开始夸起怎么样。”
好熟悉的话。
池凡:……
时岸就等着这人知难而退,半晌,她发现这人真的能屈能伸。
面前这人沉默几秒后:“时岸她内心干净,有正义感,会保护朋友,而且非常聪明。”
“继续。”
“时岸挑选的头像非常可爱,让人……总忍不住点进她的聊天框。”
时岸想了想:“你角度还挺特别,别停。”
池凡抬眸,看向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时岸她眼睛好看,像是……宝石……”
时岸没等到下文,连连摇头:“就这?”
“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夸了你什么,我说你是刺破雾霾的霞光,照亮我人生的启明星。”
怎么就连编都这么没诚意。
时岸摇头:“你起码要说我是你人生中无可替代的太阳吧。”
……
时岸期待地看向他。
半晌。
时岸见这人看向她,然后视线一晃:“是,时岸是我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太阳。”
语调甚至有些郑重。
时岸没来由地窒了一下,他那么告白一样说话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