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时岸才见他回来,她点了点习题册,示意他继续,坐在一边看他做题,哈欠连天。
时岸估摸着八成还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她抬眼,找到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抬起笔:“你要不睡会?”
时岸摇头:“都怪你。”
这人明摆着敷衍:“行行行,都怪我。”
他侧身垂眸:“你在这里躺会儿还是去我妈妈那屋。”
她犹豫了一下,也不是没在池凡这里睡过,应该问题不大,池凡妈妈现在不在家,要是在家还可以问问。
“我就睡二十分钟。”
池凡把人让到床上去,给她拿了套新被子,自己打算抱着习题去他爸的书房做了。
时岸眯着眼睛从被子里探了个头:“你好好做。”
“嗯。”
她关灯后一闭眼几乎是昏了过去。
半晌,时岸不安分地挪了挪,感觉有人给她扯了扯被子,于是半个脑袋钻被子里去了。
她难得睡得好,脑子里也没想东想西,醒来的时候眯眼揉了揉,发现窗外已经黑了,绝对不止二十分钟了,甚至直接睡过去了饭点。
她揉了揉肚子,希望外边还没收摊。
她出门,屋里没人,只有书房的灯开着,泛黄的一盏,和电视剧里似的。
她发了个消息给池凡,果然人在书房里。
她推门进来,就见这人转头:“爸妈出去散步了,家里没人。”
时岸哦了一句。
时岸刚睡醒,还有点发懵。
她见池凡盖上练习册,把厨房客厅的灯都给开了,厨房的灯暗些,浅黄色的光打在有些年头的白瓷砖上,右侧的台面上摆着电饭煲和微波炉。
在往侧边一点是蒙着纱窗的碗柜。
他从柜里拿出一个小碗:“留了你喜欢吃的菜在这,电饭煲里还有热饭。”
时岸呆呆看着他的动作。
电饭煲的保温标识一直亮着。
池凡在她面前打开电饭煲,大概试了试温度:“还行。”
他从厨房里给她拿碗盛了一碗:“够不够。”
他转头,见时岸有点出神,像是没睡醒。
时岸愣了愣,看向那饭:“够了。”
“我热下菜。”池凡把那小碗菜到锅里去了,把煤气罐一拧,灶台旋钮一扭。
一股子焰扑上来,时岸觉得手心暖乎乎的。
她端着这碗饭坐回桌边,等了会,池凡端着碗碟回来,一双手在面前摆菜,池凡把留着的菜在锅里热了热,正端上来:“吃。”
时岸听见他说话,似乎看了眼时间:“都八点多了。”
时岸扒了口饭:“怎么不叫我。”
这人声音慢悠悠的:“看你睡得好。”
时岸不说话了,她看了眼饭菜,揉了揉眼睛,池凡抬眸:“怎么,还困。”
一滴眼泪从她的下巴滑落,直直砸在他的手背上。
烫。
像是被灼伤了似的,那滴眼泪从手背透过皮肤,跟着一点痛意渗透下去,池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股烫碰了一秒。
他的手轻颤了一下,抽出一张纸把她的泪痕给擦干净了。
半晌,时岸听见他声音有点茫然:“不喜欢这几样菜?”
时岸摇摇头。
时岸看见一双手捧着盒纸巾递过来。
时岸吸了吸鼻子:“好吃的。”
好吃到太像她向往的失去的家了,从灯光的颜色,到菜的温度,到每一句话,都像。
像的……太过分了。
以前爷爷奶奶也是这样给她留菜的。
时岸见他给碗里又多夹了点菜。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门锁打开:“我们回来啦。”
池凡见这人呆了一秒,手抹了一把泛红的眼睛,把碗向着他手里一塞,迅速地逃到书房里。
池凡爸妈推门进来,就看见自己儿子捧着个碗坐在沙发上。
池凡妈妈皱眉:“你怎么把留给小岸的饭给吃了。”
池凡看向桌面亮起的手机消息。
【回头是岸】:别说我哭了。
“我太饿了。”他说道,“等会我给她新炒两个菜。”
池凡妈妈看向这人,见他还笑,简直不可理喻:“你晚上不是吃了两碗饭吗?”
池凡把新学的回答现学现用:“我长身体。”
他顶着爸妈无语的视线,低头吃了口菜。
时岸坐在沙发上,垂眸,揉了揉眼睛,在池凡爸妈面前哭就太不得体了,看见了还觉得别人没招待好自己。
半晌,时岸缩在沙发上,看见池凡端着饭碗,走进来:“我和爸妈说了,我爱在书房吃。”
刚刚揉了一阵子,时岸脸上也没有眼泪了,只是眼眶有点红,感觉一只手在她头上晃了晃,接着拍了一下。
时岸抬头,盯着他看一会儿:“?”
池凡感觉自己有点不自在,喉结微动:“嗯?”
她抱怨:“打头干什么。”
“不是打——”
时岸狐疑看向他。
池凡想。
是摸。
但摸实在是,太明显了。
时岸听这人似乎对打头心虚,他岔开话题:“再不吃就要九点了。”
晚上,时岸已经回家了,池凡坐在被子还有些乱糟糟的床边,从不安全的书包里翻出那本乐谱,将最后一页的照片取出来,他低头垂眸,注视着照片上的人。
他走到书架,把照片重新夹到一本不常用的书页里。
起码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池凡拉起书包拉链,随手拉过来一本刚刚写的题目,他垂眸看了好一会。
半晌,像是坐不住似的,他站起身,又从书页里将照片拿回来。
他还是将那张照片重新放回书包内,夹在随身携带的乐谱本中。
——
等到开学,雷虎盯着池凡交上来的意向表,揉了揉眼睛,把人从班里给提溜过来了。
一见池凡,他面色一肃,这人和他闹呢:“你选什么理科,就你那半吊子的成绩。”
池凡眼睛半睁不睁的“怎么,歧视文科啊。”
“你看看你,还睡。”
“昨天学习晚了。”
雷虎压根没信:“你就说你能读下去吗?”
“时岸说给我补习。”
“就是三个时岸给你补习也不够。”
雷虎想了想,三个大概还是够的:“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
雷虎压低声音:“别人不清楚你们,我还不清楚,我初中就管你们,后来我工作调到这儿,又碰上你们两个,我当你们老师加起来也有四五年了。”
“别说你,就是时岸那个样子,骗骗其他老师可以,我还一直怕她给我闹个——”
雷虎还在絮絮叨叨,被这人登时打断了:“你说我就行,说时岸干嘛。”
雷虎这下愣了,瞥他一眼:“你初中的时候也没这么护着时岸啊,你当时可是她的反对派领头人。”
池凡见他唠叨完了,转身要走。
雷虎有点担忧,把他又叫回来。
“你最近家庭还幸福吧。”
“还行。”
“生活还顺利吧。”
“挺好。”
雷虎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可能:“时岸又要转学啊?”
池凡脸色一僵。
雷虎大惊失色:“真的?你有一手消息。”
池凡摇头:“没。”
雷虎这才松了口气:“时岸考进来是第一名,成绩一直甩第二名一大截,我们学校到时候升学也是要宣传的。”
但他想不明白了,这次时岸又不转学,这人也没有什么学习的需求啊。
当年时岸转学,这孩子音乐也不搞了,埋头学习好不容易才吊车尾考上了黎阳中学,和疯了似的。
现在看起来的确还算是正常。
雷虎想了想:“考完试家长会再说,我和你爸妈好好说说。”
池凡没当一回事,就看在家那反应,他一学习爸妈明显乐得不行。
池凡:“您自便。”
分班考试来的快,位置和顺序全部打乱。
时岸的座位前围满了从各个考场赶来来借文具的同班同学:“时岸,能借我一支笔吗?”
“时岸时岸,还有笔吗?”
“橡皮也行。”
这是考试前的特定习俗,去借成绩好的同学的文具考试,蒙都容易蒙对。
周围一片天灵灵地灵灵的念叨声。
分班考试重要,这几张试卷就决定了之后分到什么老师什么班,这教出来可不是一般的差距。
今天来借笔的人异常多。
时岸是完全不相信这些的,她是个纯正的无神论者,信仰坚定。
学习就是一份努力,一份收获。
刘念昨晚就提前预定了,正乐滋滋地拿着一套文具打拜,顾江江很看不上她的行为,连连摇头,一口一个封建迷信。
刘念挑眉:“你懂什么,这有灵气。”
“你不如昨天抱着时岸睡。”
刘念想了想,觉得可信,还挺可惜:“怎么就搬出去住了呢。”
顾江江对刘念无语地长叹一口气,回到自己的考场。
试卷很快就发下来了,考场上只剩下一片沙沙的作答声,做到一半,时岸抬手揉了揉肚子,小腹作疼,她眉头一皱。
痛感越来越强烈。
她不去管越来越明显的痛感,只看着试卷上的题目,笔下飞快,有点着急。
等到考完这一门,时岸趴在桌上,手机还在台上的包里,她举了手,本打算叫老师或者同学。
时岸看见在自己课桌面前忽然坐下的虚影:“池凡?”
时岸想了半天,考虑到了他之前对考试的诚恳劲,用仅剩的脑力分析出来这人坐在这儿的原因:“我笔都借完了。”
那双眼睛看着她脸顿了顿。
“别动。”
时岸有点茫然。
过了几分钟,面前这人似乎眉头一拧,将杯子放在桌上:“先喝。”
甜的,发烫,红糖水,刚刚考完试,他打哪来的那玩意,还来得及时。
她没想明白这几天他怎么还带这个。
但她疼得厉害,想不大动,像是抱着救星似的捧着杯子。
池凡垂眸,见她难得斯文相地喝水,像是苍白的小鹿在水池边低头,一点一点抿似的。
苍白的小鹿没空想这些,在脑子里缉凶了一圈,回想最近吃的冷饮,冰淇淋,试图找出个罪魁祸首无果,倒是清醒了些。
她想了想,她抬手扒拉了一下池凡袖子,没说话。
半晌,她有点可怜巴巴。
时岸吸了吸鼻子:“我……”
时岸看向这人:“也没卫生巾。”
这人似乎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被什么情况震慑到了。
过了几分钟,考场上,一位位休息的考生见个同学轮番问道:“你好,你有卫生巾吗?”
问了两排之后——
一位女同学将物品悄悄塞给他,回头看了眼时岸:“她看起来疼的太厉害了,这还撑着考试,这怎么考啊,有点太——”
时岸听见回来的脚步声,闻到池凡身上淡淡洗衣粉的味道,这人将卫生巾塞在她手里,把她扶起来:“能走吗?”
在这儿还让人背实在是太丢人了。
时岸点头。
等到时岸从厕所出来后,见这人靠在女厕外,时岸扫了眼,周围有许多人看他,这人垂眸站着,一副不关他事的样子,听见她脚步声后池凡抬眼,伸手撑着她的胳膊。
时岸小声:“问题不大。”
这人垂眸看了她一眼。
开考铃响。
时岸呼出口气,看向物理试卷,按着肚子咬牙。
开考铃响十五分钟后。
监考老师抬头:“同学,你是哪个考场的,开考之后十五分钟怎么还没去考场,这算是弃考。”
时岸没力气抬头,微微瞟了一眼,愣住。
走进来的人身形熟悉,一手把刚刚买来的止痛药拍在她桌上。
另一只手放下一杯温水。
然后从不属于自己的考场出门了。
时岸瞅了半天,忽然有点发燥,她只觉得肚子发烫,半晌,看了看那止痛药,又看了看墙上的钟。
半晌她从还有点昏聩的脑子里挤出了结论。
这人是要好好考试的态度吗。
这傻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