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岸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温水,重新将目光放回试卷。
半小时后药效发挥作用,她的大脑逐渐清明。
等到时岸出考场看这人的时候,他见那表情就心知肚明——
还没等时岸开口。
“我知道能补考。”时岸见这人神色不动,语气淡淡,落出四个字——
“我有经验。”
时岸没见过把这事儿也能用八风不动语气说出来的人,一下子没回过神。
这经验还给你装上了是吧。
她满肚子的话被堵住了,这下说他不知道轻重缓急也没法开口,要说别的她现在又是受人恩惠,她这辈子没被这样噎住过。
她梗住了好几秒。
她想了半天终于没忍住说出那句话:“你是傻逼吗?”
这人好像忽然笑了一下,今天尤其言听计从似的,也不置气:“还疼吗?”
时岸向来吃软不吃硬。
她愣生生呼出口气:“能骂人了。”
那就是好多了。
池凡抬表看了眼时间:“你能吃什么?”
时岸还闷着甩过去一个,“都行。”
他也没管都行具体什么,转身还就给都行走了,明明这人今天做事体贴,反倒更是让时岸觉得怪得不得了,像是在棉花上打拳似的。
半晌,时岸看见这人拎着四个袋子回来:“我都买了一点。”
时岸伸手,碰上热腾腾的午饭。
排骨汤,黄焖鸡,卤味拼盘,八刀汤,还有一杯红糖水。
“我吃不下。”
“不是都行吗。”
她喝了一口红糖水,甜滋滋的,仰头看向池凡,她语气被泡软和了:“你还挺贴心。”
就听见这人接到道:“伺候人嘛,伺候惯了。”
“不就是做了几年饭吗?”
“你数数几年。”
挟恩图报。
时岸岔开话题,嘟嘟囔囔指责他。
“你到底想不想学习啊。”
他落下轻飘飘一句话。
“想。”
像是怕她不相信似的。
这人说道:“想的不得了。”
时岸看了他一眼,想着自己毕竟是个知恩图报的个性。
好歹是她带出来的学生,她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池凡见这人搁下她手中的饭菜,朝他勾了勾手指,一副叫狗的样子。
“干什么?”
“伸手。”
“伸手啊……”
“干什么。”
时岸见这人上下打量她一通,又是一副你要对我下手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等到那只手凑到她面前来。
下一秒,手掌上事物落下,一堆稀里哗啦的声响砸在他手心。
一抹又一抹贴着卡通贴纸的文具集合晃了眼。
池凡先看了一眼金色的向日葵贴纸,又看了眼浅绿色的乐器贴纸,最多的还是各种草莓软贴,他顶着那吃草莓的兔子看了几秒,把视线落在时岸那花里胡哨的文具盒上。
的确是一脉相承的风格。
像是生怕自己的生活不够多姿多彩似的。
但这是什么意思?
给她买了一顿饭,现在还以物易物了。
接着。
池凡犹豫了一下,大惑不解地对着时岸那眼睛:?
时岸似乎也露出了有点挣扎的表情。
“他们说用成绩好的人的文具有灵气。”
时岸按下他的手指,将文具裹在他的掌心,自己都为了他去相信这种封建迷信了,她不由得为自己的知恩图报感动了。
“这应该是这所学校最有灵气的文具。”
时岸颇有牺牲精神地强调:“别无分店。”
池凡看了看笔上的草莓贴纸,还不只是笔上,从改正带到尺子上都有。
总结下来。
甜美,幼稚,他拿起来可谓是不伦不类,就像是梁山好汉拿着棒棒糖前往战场冲杀。
说实话,不大用的出手。
池凡视线转向时岸压在他手指上的手。
“所以呢?”
“你补考用这个,肯定能加分。”
“时岸,我好歹是帮了你,你这是整——”
对上时岸那双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睛,整我是吧四个字好歹被他咽了下去,他手指隔着远远地碰了碰那贴纸,压着这点儿不解。
面对完全的封建迷信,池凡垂眸:“我都不知道你还信这些了?”
从这人怀疑的视线开始,时岸就后悔了,她就知道这人得拿这个来埋汰人。
她是昏了头才信觉得这个好歹能帮他考好点,她感觉自己像是那些考前穿个红衣服的迷信分子,实在和她往日的作风大相径庭。
但送都送了,她缩了缩脖子。
“她们说的,这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时岸辩解,“我这是关心你。”
说着她更觉得后悔,伸手去拿:“不要还我。”
池凡注视着那吃草莓的阳光小兔贴纸,和打量个傻子似的。
他把手一抽:“难得你有良心,我先收下了以资鼓励。”
“我不送了。”
“老师说话可不能反悔。”
时岸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老师顿了一下,哼哼了两句,没和他计较下午。
她目光往这人收文具的手上挪了挪:“你拿了,那可真要用啊。”
这人握过这一套绝顶文具,垂眸:“我看着办。”
时岸:?
这怎么能看着办呢。
池凡感觉自己的手腕一重,看见时岸一脸不满:“不用别要,别人要我都没给。”
半晌,这人连带着文具把手抽了出来,目光在那上边顿了几秒:“嗯,放心——”
他语气果断:“我不会用的,我可没鬼迷心窍。”
“池凡!”
在时岸伸手气鼓鼓地要把东西拿回来,他又忽然抽了手:“吃你的饭。”
时岸嘟嘟囔囔:“这么多怎么吃得完,你吃了没。”
“吃了。”
她当做没听见:“这些归你了。”
这人似乎还有点不情愿似的:“我说我吃了。”
“池凡。”
他顿了会,才从打包盒边上又拿起一双筷子,时岸看了看:“你说什么不吃,还多备了餐具?”
“送的。”
“你不会预先计划好要来和我一起吃饭吧,我就说——池凡——”
“我知道我们——”
“吃你的饭。”
时岸嗤了一声,懒得理他:“恼羞成——呜呜呜呜你别把肉往我嘴里塞。”
半晌,她咽下去那块肉,怒目圆睁,一扫萎靡之气:“文具还我!”
——
补考时间定在了周六,池凡多少是个补考专业户,能沦落到这个地方的,大多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在这里打过照面。
池凡打开文具盒,瞟了一眼这套甜美杀器。
卷子一张张向后传,前桌补考战友同学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视线从笔又挪到脸上。
看了看他的脸,还是一张典型的不良学生。
看了看他的手,和这张脸实在有点对不上。
池凡抬眸,皱眉一扫:“看什么?”
语气也很尖锐。
前桌同学的视线停在那套文具上,对上一双不耐烦的狐狸眼,写满了“我就爱用这样的,你有意见”。
同学被那眼睛一瞪,微微张嘴:“没事没事。”
他把试卷往他桌上一搁,转过头,心里犯嘀咕。
光线照在试卷和笔尖,五颜六色的闪光贴纸在指腹微微投下一块彩色柔软的印子。
他嘴角扬了扬。
池凡看向选择题,行,会的会,不会的还是不会——
见鬼了才会相信用这个能考更好。
他把能做的做完,视线顿在不会做的几道题目伤,想了想背了一遍。
直到下课铃响,他才交了卷,补考的同学只剩下他一个了。
这事倒是正常,本来有些补考的学生也不大爱学习,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抓着补个形式。
尤其是那前桌补考结束地异常快,他把能做的题目七七八八都做完之后,第一时间冲出考场,开始发消息,说考场上疯了一个。
时岸是在五分钟后得到这个消息的。
【小灵通】:我听说池凡疯了。
【回头是岸】:?
【小灵通】:我听今天和他补考的同学说,他偷了一套别人的文具去考试,他的文具上全是甜美贴纸。
时岸盯着那甜美贴纸看了一会。
嘴角没忍住完了完,口是心非,看吧,这人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时岸不免得心情大好。
姚言看见时岸回的新消息。
【回头是岸】:怎么?你有意见。
【回头是岸】:少对我的关门弟子指手画脚。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池凡这么尊重老师,对学习保有期待呢。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这个变化这次看来还是她这个老师带领得好。
估摸着考试结束,时岸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关门弟子发去慰问。
【回头是岸】:有效果吗?
【池】:你觉得呢。
【池】:半点没有。
【回头是岸】:那你还用,还用得声名远扬。
【池】:?
半晌,对面慢悠悠地甩来理由。
【池】:我鬼迷心窍。
【池】:我太想学习了,想的不得了。
时岸看了这两行字,脑子里都是这人敷衍至极的语气,半信半疑的。
但接下来的几张图片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他真的爱。
他甚至记下来了自己想学习的题目,时岸感觉自己心里涌上了一点感动。
【池】:我这几题还不会,想学。
他把花了小半考试时间背下来的选择题发回去,打开聊天框,垂眸刚打上半句话——
你教教我。
还没发完。
池凡看向手机上被甩过来的三个习题文档,点开,密密麻麻的题目。
【回头是岸】:怎么能不会,做哭它。
池凡嘴角笑容顿了一下。
这哪里是要做哭题目。
她是想要做哭他是吧。
这人能不能有一次,按照他预期的走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