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中学的课程进度远比黎阳中学更加紧凑。
第一周的学习进度尤其难适应，除了学习新推进的课程，之前落下的笔记也需要接着桃源中学学生的笔记重新补一遍。
几乎塞满了所有的时间，只有在缝隙中，时岸才能喘口气，然后脑子里又登时塞满了黎阳中学的记忆，才发现多少得落在池凡身上。
池凡家中，周日下午，姚言看向隔着十分钟就捧着手机看一眼的池凡。
又累又无聊的时岸欢欣鼓舞地拿到手机，刚刚开机，就看见一堆塞过来的信息。
刘念和顾江江在宿舍群里吐槽雷老虎拖堂，最近她不在题目都不知道问谁。
姚言还在积极转发各种八卦。
时岸看向自己的“至爱亲朋”——
第一天：一张图片。
第二天也是。
第三天，一模一样。
……
？
时岸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这是个聊天框还是打卡点，每天都带着今日任务来到此一游是吧。
感情是每天把她的聊天框当成学习打卡地了，来报备学习进度。
她退出聊天框，就看见池凡那一行冒出一个小小的红点，又是一张图片。
学习打卡点再次营业。
挺离谱的。
池凡听见隔壁姚言发出一阵惊呼：“时岸回我了，看来是拿到手机了。”
池凡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聊天框。
池凡正端着手机，盯着看了好一会。
半晌，屏幕一亮。
等了半天对方发来一个没有感情的好字，接着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池凡：……
过了好几分钟，屏幕亮起。
听筒里传来对面的声音：“喂，在干啥。”
池凡看向面前的试卷，语气似乎带点困意：“做题。”
时岸退出界面，看了看他一串冷漠的报备图片。
她坐在台阶上晃了晃脚：“一周不见，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时岸听见对面语气平静：“问什么。”
时岸拿下手机，盯着那个号码——走之前说什么一定要打电话，她还感动了好久。
出于这份情谊，她回完消息第一个就给他打了电话，他怎么一点都不表现出来激动。
就算没有哇，真好，太棒了的情绪用词。
也起码得有语调上扬的反应吧。
还问什么？
这句话能用来问她吗？话题一大把。
比如。
这里的人好相处吗。
学习进度怎么样。
水土还适应吗。
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在这里一个人她甚至还挺想念大家的，都是错付了：“别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
“注意用词。”
“放心，我不觊觎你的清白。”
“最好是。”
“呸。”
时岸听见那边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给你寄了点东西。”
“什么？”
“我妈上次意外看见天气预报说你们那里降温。”
时岸呐呐：“哦。”
“你记得取。”
“哦。”
“时岸，你除了——哦……”
“哦哦。”
“你闹什么脾气啊。”
“明明是你闹脾气。”
“我没有。”
“那我也没有。”
半晌，时岸听见对面问道：“你为什么不先回我消息。”
时岸气闷：“那你也没给我多发几条消息啊。”
以前不觉得，但似乎隔着电话，看不见表情的时候，话和话之间的沉默就尤其明显：“不是你叫我好好学习吗。”
“那你也不能只学习不关心关心我啊，好歹我们可是年少相识的——”
时岸想了想用词，吐出四个字：“至爱亲朋。”
“时岸，你最近用词还真是……”
“真是什么。”
“贴切。”
“你少来，当我听不出什么是讽刺吗。”
“听得出就别乱说话。”
“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至爱亲朋。”
“不好意思？”时岸听见对话那头传过来一声轻哼，“怎么？挺会妄想。”
时岸想了想，笃定开口：“哎呀，我们俩关系好你别不好意思呀，就算你承认想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她迅速镇定下来，嘴角弯起来，站在教室门口，语调明快，一脸沉浸。
“虽然我知道没有我在旁边，你的日子肯定变得艰苦，困顿，难捱，觉得一片灰败，但这是对你灵魂的考验，意志的检阅，你成为独立大人的必经之路，正如——”
池凡捏了捏鼻梁：“不着急，你晚点回来，正好我把你的零食全吃了。”
时岸听见对面零食箱晃动的声音，然后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喂，你——”
教室里面传来广播声：“各位同学，晚自习即将开始，你们把手机交上来。”
老师端着盒子走了过来。
时岸站在门口当头被碰到，手机第一个被缴械。
可恶。
时岸气不过地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这人怎么能这么嘴硬啊，关心关心怎么了，还威胁她——
呵。
甚至她都还没能说完！
时岸气鼓鼓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不进去。”时岸抬眼，看见了走廊边上一位熟悉的身影——
沈潜见她双目神采奕奕，之后——
“学长，你手机没被没收吧。”
作为邀请过来的嘉宾，自然不会用管束学生的办法管束他们。
“怎么？没和家里人说完。”
“倒不是家里人。”
池凡刚刚挂断，就看见一个陌生号码又打了过来。
他接起，听见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时岸语调鲜活说话后半句话：“吃我零食是吧——你给我等着，我回来一定把你吊起来打。”
她呼出口气。
舒服了。
池凡深吸一口气，按了按眉心，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听见那边也传来一声轻笑。
是沈潜的声音。
——
沈潜提着书包，看见时岸的第一眼，立刻想起来最后一面，她在他面前吓退两个混混的英姿。
时岸显然也想起来了。
等到挂了电话，时岸此刻才发现沈潜旁边另一位姐姐，姐姐也有点意外地和她对视，看起来似乎比她激动。
“诶！”
“你是……是，那个没带伞……的小孩子。”
小孩子。
时岸想要反驳这个称呼，张了张嘴，觉得整个身影有点眼熟，但记不起来。
没带伞。
几乎这个情景出口的时候，时岸便想起来了那一天，然后把脑子里的池凡再次挥走，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佳反应过来那天只是跟着她们，没有和她们打交道：“那天我路过，见到你没带伞，在酒店附近。”
时岸想起来见父母那日，那时候一晃而过的女人虚影和绿色长裙，将身影和面前的这位姐姐对上了。
像是一颗漂浮了好几个月的泡泡最终坠地。
她心里最后一颗脆弱的“想象”破碎。
那天妈妈终究没有出门找她，她看见的身影也并非妈妈。
最后的那一点期望彻底落地，稀薄的难过涌上心头。
时岸蓦然发现，虽然不至于坦然，她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时岸脑子里只能回想起池凡下压的伞柄。
“你是和那天接你回去的家里人打电话吗？”
时岸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说的是池凡，虽然说自己开口闭口一句至爱亲朋，但听见家人这两个字被按在池凡身上，心里不由得顿了一下。
却没法反驳。
时岸点点头：“是他。”
教室内的老师出门，看向还立在门口的时岸。
时岸正打算进去，老实放下手机，老师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刚刚来电话，你家长来看你了。”
家长？
时岸抬头，看见办公室门口，池凡妈妈朝着她挥了挥手。
——
池凡不爽地听着姚言的絮叨，全都是对校园八卦的探讨。
“时岸说在那边呆的挺好的。”
“时岸说那边管早恋管的特别严——”
她这些都没和他说。
池凡听的心烦。
“嗯。”
姚言见他戴着耳机，语气冷淡，停了。
他这边汇报停了，却见那一脸不耐烦的人又问道：“怎么不说了？”
姚言：？
池凡看向手机里妈妈发来的照片和话：“在和小岸，沈潜，和沈潜姐姐，还有徐同学吃饭。”
池凡妈妈：“给你看看。”
？
下面是紧随其后的四五张图片，看照片的样式是在学校食堂，面前摆着他妈妈做的饭菜，五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图片里每个人都笑容灿烂。
尤其是时岸，池凡看向她无忧无虑的笑容。
他端详这图片看了好一会：？
说好的封闭学校呢？说好的和外界隔绝联系呢？
在崇阳都没这么大团圆过。
池凡垂眸，打开聊天框。
他看向新弹出的那条信息，这人这种行为从头到尾都游离在坐牢的学校规则之外，灵活得不得了。
这人估计又趁乱从哪里摸来了手机：“虽然我没回你消息，但我只给你打了电话啊。”
强词夺理。
半晌，按了按眉心，想起刚刚不满的控诉——
关心关心她是吧。
有什么好关心的。
池凡看了眼手机盖上，这人现在周围花团锦簇，比他热闹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