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池凡妈妈话不落地：“你来看你弟弟的嘛？”
□□佳解释道：“他没这福气，是我秋招找了这边的工作，会在这里待挺久的。”
时岸垂眸，给徐贺贺夹菜。
这孩子从上桌开始就只吃自己面前的一道菜，筷子根本不敢往前伸，再不管估计都要饿死了。
徐贺贺看向自己碗里的菜，嘴唇动了动，埋头苦吃。
这一幕的即视感尤其强烈。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时岸的时候，那时候是高一刚开学。
她一个人坐在KTV包厢的角落，手也不知道放在哪，水也喝完了，零食很远，她不敢去拿，就用手划拉手机屏幕。
偶尔歌声响起的时候，她手指动一动，只敢跟着哼歌。
她想要和大家打交道，但一点也不敢。
一个脑袋凑过来：“你坐这里做什么。”
她支支吾吾：“我……”
她看见这人等着她的回答，之后笑起来，在花花绿绿的碎光中眼神尤其清亮，从口袋掏出了一堆零食：“你没事做吗，这些给你，班上的零食，你看一下。”
徐贺贺看着自己面前的零食，被派任务似的，她把手放在那堆零食上，她的手忽然有了位置。
后边零零碎碎地有人来找她要吃的，她从她那半分吃的给同学，身边逐渐热闹起来。
她交到了最初的朋友。
整个聚会上，时岸时不时总是会叫她帮点小忙，让她帮忙夹远一点的菜，然后时岸又分她一半。
她第一次在陌生人的聚餐内吃到了不止是面前几盘的菜，第一次吃到了最多种类的菜。
她张了张嘴，想和时岸说话：“我是因为你才好好学习争取交流机会的。”
但她哪里敢说，只是低头把菜都给吃了。
徐贺贺颤巍巍地伸出筷子，给时岸夹了块粉蒸肉。
半晌，她看见时岸回赠了藤椒鱼给她。
是她刚刚盯得最久最远没敢夹的菜。
桌上众人看向安排计划：“桃源中学的家长会还没开，那时候是不是还要叫爸妈来一次。”
池凡妈妈接过计划表：“我看看几号，我有空。”
“哎哟，你说巧不巧！”池凡妈妈说道，“那个现在我听说要新出视频聊天的功能了，你们知道不，你到时候打视频和我说。”
——
第二周，正好碰到桃源中学和其他学校的联考，时岸做着试卷的时候，脑中极其安静。
比在黎阳做的试卷难。
交完试卷后，周围的同学都在三三两两的对答案。
时岸听了一耳朵，五分钟就听到三个和她不一样的答案。
黎阳中学估计也参加了这次联考，也不知道池凡得错多少。
她正出神，就见桃源中学的同班同学也凑过来：“这是你的步骤过程吗？可以一起对一下吗。”
时岸把两人的草稿纸推过去，身边登时围了一群人，时岸的步骤写得尤其详细，在草稿纸上几乎复刻了全部的思路和答题步骤，简直是另一张试卷。
“这算是把试卷做了两遍吧。”
“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的，好强。”
半个小时后，周围的人围上来的更多了，变成了时岸的讲题大会。
“时岸，这个草稿纸可以给我吗？”
“我也想去复印一份。”
“你平时考试就草稿写这么详细吗？”
“不是。”时岸想了想，“这次是特殊情况。”
时岸感觉有道视线注视着她，她转头，看见一位短发的女孩子，面无表情。
时岸看见她别着的校牌——盛粤。
——
几日后，时岸打开快递，里面是暖手宝，几双手套，还有围巾，保暖的小件物品非常齐全，还有一些她忘记带上的生活用品。
池凡妈妈准备的果然很妥当。
时岸的目光软和起来。
这周果然大降温，气温连降八度，正式入秋了。
照着往常池凡妈妈寄东西的嘱咐，时岸和之前一样把东西分了分。
时岸把手套和围巾一个分给徐贺贺，一个分给沈潜和□□佳，自己留下来那个暖手宝。
周末，惯常电话接通。
时岸从包里拿出那张写着每一道题复刻答案的草稿纸，拍了张照，在聊天框发给池凡。
时岸觉得自己对自己的关门弟子可负责任了。
她愣了一下。
她打定主意会在聊天框里看见这人的打卡记录，但这周似乎换风格了。
是真的改成了——
关心生活。
他看向时岸发过来的每道题的解题思路。
那边许诺还在看桌上的奇怪包装盒——针织围巾教程，被哇的惊呼吓了一跳，见姚言坐在一边看屏幕，凑过来看了一眼。
对于学习资料，许诺比姚言识货多了。
许诺紧随其后：“我靠，这也太上心了吧，时岸老师。”
池凡刀了他一眼，他垂眸，压住心脏的愉悦。
时岸嘱咐：“你仔细看看。”
她听见这边的声音：“你不在家吗？”
“在。”池凡说道，“就是他们一定要来打游戏。”
显然刚刚的哇是吵到时岸了。
池凡起身，进房间里去了。
接着时岸自顾自地碎碎念生活，一周的事情琐碎到似乎说都说不完：“不过送的这些物资真的太及时了！”
“阿姨真的是大好人。”
“嗯，你用的怎么样。”
时岸继续汇报——
“我分给徐贺贺，学长了。”时岸吸了吸鼻子，“还有沈潜姐姐。”
时岸听见对面陡然加重的声音：“时岸。”
对面语调像是有点不可思议：“你都给分了？”
而且姐姐？
怎么连沈潜的姐姐也分。
时岸听见那个都字：“我留了一个暖手宝。”
那边闷了半天没说话，开口下一句话后好像更气了。
“你知不知道——”
“算了。”
算了什么，什么算了。
这人怎么说话还说半截了，而且还停留在知道这里。
“我知道什么？”
“没。”
“你不说我就去问姚言了。”
“去问。”
看来是独家秘密。
时岸更好奇了：“你说嘛。”
半晌没动静，时岸叫了一句他的名字，对方又答应了，人还在，就是不说。
时岸举着手机，觉得就是隔太远了，要是就在对面，池凡哪能这样。
她不由得想起临行前的委托：“对了，那那个剧呢。”
对面干脆利落地传来一句——没看。
时岸看了眼时间，顺势道：“正好现在有重播。”
“不看。”
像是隔着手机，时岸更好意思了，当做看不到听不出他的抗拒：“求求你了。”
“我在这里没有娱乐生活，任也见不到几个——”
“那你送礼物的对象倒是不少。”
这人也太记仇了吧，时岸嘟嘟囔囔，听见手机对面传来人声。
他说归说，电视还是开了。
她期待准备开听对面的讲解。
“自己听。”
“听不见。”
“……”
“求求你了，池凡。”
“……男主女主因为工作关系正在外边出差，现在——”
“现在怎么了，出差发生什么了？”
池凡看向画面：“没什么。”
“你尊重下客观剧情嘛，怎么可能没发生什么，这可是大结局！”
怎么每次和她看言情剧都能碰到这种画面。
就不能有点别的吗。
“按照情节来说，这种单独相处的时候肯定会发生什么的。”时岸不信，“你说过的，你不要骗我。”
半晌沉默。
时岸听对面像是想起来了：“就亲了。”
池凡感觉电话对面语调陡然有了精神：“亲了？怎么亲了。”
时岸：“你给我描述一下，怎么亲的。”
池凡抬手把手机放远了：“……”
时岸补充了一下要求：“把亲之前的铺垫，氛围，具体过程说一下，快一点。”
池凡：“……”
他看向屏幕，偏过视线：“没看到，刚刚亲完了。”
“一点都记不得？”
“记不得。”
时岸恨铁不成钢：“那现在呢。”
“女主和男主在打电话。”
虽然这人的语句干巴巴，没有氛围也没有修饰，但也算是概括地简单明了：“详细点。”
池凡看向电视剧屏幕。
时岸听见对面语气平淡：“我也没有想你，就是昨天下雪了。”
哪来的雪。
时岸愣了一秒，意识到池凡的详细就是——
读台词。
“我冲回家里想告诉你，却发现你早就不在了，那一刻我好失落，也意识到，比起见到雪我更想见到你。”
他的声音忽然微微往下压了压，透过线路和听筒的变形，有一些清冷的颗粒感，像个在夏日的雪天。
“对我而言，你回来的那一秒胜过一切天气和时间。”
“我有点想你。”
“不止一点。”
明明知道是台词。
明明满句都是雪，配合着池凡那清透的声音，时岸却感觉夏天很轻在她耳背滚了一圈。
这手机——
漏电了吧。
还有——
他刻意压低声音干什么。
时岸愣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这几秒的沉默，她又听见对面语气平静：“是台词。”
“我当然知道是台词！”
这两个字语调之平甚至让时岸感觉到有点讽刺。
池凡绝对是故意的。
池凡听出了那点儿恼，几乎都能猜想到对面在满心谋算怎么回赠他给他添堵。
果然。
时岸在这方面是绝对不认输的：“池凡。”
“嗯。”
他只听见四个字。
“我也想你，因为我——”
“我喜欢你。”
他早就知道这人一定是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为了赢，时岸可以不择手段。
对面得意一笑。
时岸继续朗诵：“比起喜欢这一场大雪更喜欢你，喜欢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手指碰在听筒上，微微的振动如同碎片颗粒砸在手心，这是另一边声音落地的触感，指尖有点麻。
听见对面的沉默之后，时岸乐不可支：“台词。”
半晌还是没动静。
这人不会没听见她的大招吧。
“喂，喂喂，信号……不好？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
“你听见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嗯……我喜欢你。”
——
时岸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带对劲，她揉了揉莫名有点发麻的耳朵：“哦。”
不对，她哦什么，怎么感觉自己被这人故意反将了一军：“喂。”
“怎么？没听见吗？信号不好。”
“好得很，你刚刚说——”时岸开口顿住，过了那股子争强好胜的上头，这会儿有点反应过来了，“电视剧播到哪里了。”
“还在亲。”池凡语气淡淡，很不理解，有点心不在焉似的“他们不是刚亲过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岸试图拉回这人注意力，说道，“你就看也算是隔了……”
时岸想了想：“你算算这是隔了多少天没见了？”
“隔了……十四天。”
十四天啊，对，和他们一样。
呸呸呸，怎么被他带过去了。
话砸在手机里。
看不见表情的时候，每句话的语调，音色和轻重就格外明晰。
以至于沉默格外明显。
许是这种相隔的情景和两人太像，时岸顿了一下：“……按照他们的情况来算，明明是——”
时岸拿出纸笔，有点儿算不下去，岔开话题。
“怎么？你想我了。”时岸捏着嗓子膈应他，“要和我演言情剧呢。”
“摆正自己位置，时岸。”
“摆正什么。”时岸振振有词，“你才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清楚得很。”
呵。
半晌。
池凡听见对面传来一道声线：“池凡，你那张照片，我那天看到了。”
“哎哟，收藏合照，你不会喜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