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雷虎就把这父子俩拿住了。
时岸进办公室后，一看雷虎把茶都泡好了，正撮着他心尖上的铁观音又添了点茶叶，就知道雷虎起码能说上半节早自习，怎么也算得上一场小型战役。
雷虎对学生上心是上心，就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还话多，至于他们俩和雷虎那更是——
一段孽缘。
雷虎打初中就是他们班主任，双方火拼过了有小三年。
雷虎往黎阳中学跳槽的那天堪称一个喜气洋洋。
以至于，高中一开学，三个人在黎阳中学相遇，当时那叫一个你看我，你看他，他看我，面面相觑。
往事不堪回首，雷虎喝了口茶，把火气勉强压下去，抬头一看这两人，从初中到高中的新仇旧恨一涌，感觉自己又不好了。
“你们说说，这是搞什么！”
他抬手一指：“你，池凡，啦啦队就好好地做啦啦队，你当是跨栏啊，还给我跨到主席台上，你知不知道，你把校领导吓着了！”
他又喝了口茶：“无组织！无纪律！你好好反思一下。”
他显然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还有，你在广播台上喊什么——要赢？首先先不说我们挂的口号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就你这个没有规矩的行为，就很个人主义。”
个人主义的池凡靠在后边老师的办公桌上，敷衍点头。
雷虎看他这个站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把手给我从兜里拿出来，站好！”
雷虎转向另一位。
“还有你，时岸！你怎么又跟着他胡闹。”
雷虎知道这位更是吃软不吃硬的典范，而且看见那张“我完全知错”的脸，甭管有错没错，气都消下去半截，就显得更是语重心长：“老师很欣赏你自强不息的精神，但遇到这种情况显然不应该继续比赛，学校最看重的是什么？是你们的身体健康，不能勉强啊。”
时岸也连连点头。
雷虎叹了口气：“你知道下次应该怎么做了吗？”
时岸一副老实样子：“注意身体健康，及时放弃比赛。”
雷虎点头，关心道：“伤怎么样？”
池凡垂眸，慢慢汇报：“轻微扭伤，脚还有点疼，您最好不要让她继续站着。”
雷虎眉头一皱，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你这孩子，怎么之前不说，时岸你快坐下。”
时岸老实巴交地谢谢老师。
池凡也给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了，雷虎怒目圆睁：“你坐什么？你也摔了？”
“我腰疼。”池凡说道。“时岸同学行动不便，我扛着她太久了，时岸同学最近长胖了。”
时岸一脚踹在他椅子上。
雷虎一脸无语，摆手：“行，行，坐坐坐坐。”
半晌，雷虎看向目前着情势，感觉不对，怎么两个挨训的都坐下了，他一个训人的还得站着，看起来像是他给这两个汇报一样。
算了。
雷虎吸了口气，看向池凡：“你呢，你认错了吗。”
池凡点头：“认。”
雷虎眉头松了，面色欣慰：“你下回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
池凡语气轻快，对答如流：“让时岸继续趴着。”
雷虎手上的尺子往桌子上一拍：“你给我站起来！”
时岸替他解释：“雷老师你别生气，池凡最近情绪不稳定，更年期。”
雷虎看看左边这个，看看右边这个，气笑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写检讨。”
时岸非常委屈，她检讨什么，写自己不应该勇于争先，放弃拼搏向上的运动精神吗。
雷虎对着这两人摇摇头——一个绵里藏针，一个藏都不藏。
“写不好检讨，都给我叫家长来！”
藏都不藏的池凡一副商量的口气：“能直接叫家长吗？”
雷虎直接被说愣了。
池凡解释得还挺全面：“我爸妈正好周末过来，顺路。”
雷虎决定不在这里找气受，转向另一位：“你呢，时岸。”
时岸抬头：“您知道的，我家长会都没家长，更别说犯错误的时候了。”
雷虎叹了口气，时岸的情况他也了解，小学初中高中，就没老师见过她的家长，说是爷爷奶奶带的，但爷爷奶奶年纪大，也实在来不了学校。
这种情况他见多了，也没有办法，有些爸妈就是不负责任。
他们老师也不能冲到别人家里去教训人家，毕竟老师只是老师，学生都不一定管得了，哪能管得了人爸妈，后来听说爷爷奶奶去世，人就转学了。
现在只有爸妈在，估计更没家长来。
时岸除了一遇见池凡就捅娄子，其他时候都是大家公认的好学生，雷虎也不打算太为难她，毕竟也是个病号，这次事件里也不是主犯。
时岸说道：“您要是实在有事，直接和我说就行。”
时岸还思考了会：“反正我也不介意偶尔当自己爸爸，还方便您和我直接对接。”
雷虎：？
雷虎把教师誓词给念了两遍：“你们都给我出去，不对，停下。”
没忍住，他想起昨天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帖子，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放心：“那个，最近有点风言风语啊，那个我看论坛说你们搞对象。”
池凡劝他：“论坛还说时岸乖巧文静呢，您心里清楚吧。”
时岸直接踩了他一脚。
池凡也不恼，一副“您睁眼看看”的样子。
时岸义正言辞：“我不找对象。”
池凡一口保证：“我从不暗恋。”
“你们这关系也别总别变动啊。”雷虎挥手，“去年刚开学不是还见面都没好脸色吗，和好了之后还闹这么一出。”
听见没好脸色那段时日，两人显然都老实了不说话。
雷虎皱眉。
“行了行了，时岸你先出去，池凡留下。”
时岸有点犹豫地看了池凡一样，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在外边等他。
雷虎隔了一会儿，开口。
雷虎看向池凡：“我看见你报名表了，你报了学校的鼓乐队选拔？就算你架子鼓打得再好，也得学习文化课，而且……你爸妈的意思是让你搞文化课，不学架子鼓吧。”
池凡没说话。
雷虎皱眉看向他：“都还没分科分班呢，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还搞学习，你要是真喜欢，这些才艺完全可以等你考上大学了再说，等那时候也来得及，你考虑一下取消报名，把这个时间用在学习上。”
雷虎见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刚刚不是听热闹吗，现在说到自己的事就哑巴了。”
雷虎好像明白了：“你是故意报名和你爸妈对着干的吧。”
池凡开口：“学校应该没有不能报鼓乐队的限制吧。”
雷虎嘿了一声：“你现在和我讲学校规矩了，刚刚怎么不讲呢。”
雷虎摇头：“上次家长会你爸妈和我说了，你以前就有因为搞什么乐队荒废学业的经历，让我重点监督你这块，家长啊老师啊都是为你们好，你好好考虑一下。”
池凡乐了：“雷老师，您别担心。”
池凡挺不要脸地说道：“我这学业呀，也没有能再荒废的余地了。”
两人一起来的，哪能一个人回去。
时岸挺讲义气地搁办公室门口等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办公室隔音半好不好的，听了半天，和完形填空似的，也就只听见什么学业，什么为你好。
雷老虎这种劝法多半是没用，每一个正确答案。
他不会听的。
池凡向来吃软不吃硬，雷虎又不会夸他。
至于池凡的声音，更是半点没响起，像是熄火了一样。
时岸想了想。
池凡不会放弃架子鼓的，他们越劝，他越会对着干。
半晌，池凡出门，看向蹲在门边的时岸。
时岸看向池凡，按着自己的逻辑，打定主意软上一软，验证下思路，还没开口，就被一句话堵了回去。
这人垂眸转身，语气淡淡：“不接检讨外包。”
时岸哑口无言，这什么人啊。
她一腔真心喂了狗。
池凡还没来得及笑，忽然见这人站定了，老老实实地背过手，他打眼一瞧，从隔壁办公室出来一人，啧，理想型。
时岸乖巧微笑地看向理想型：“学长好。”
沈潜看了看办公室，看看她：“我听见雷老师在训——”
时岸一指池凡：“是在骂他，我什么事也没有，我一直安分守己，向您看齐。”
呵。
池凡看见沈潜走远了，这人才松一口气，脸还莫名其妙有点红，他不大自在：“你就这么喜欢你的活理想型？”
时岸听他这句话。
怎么阴阳怪气的。
上瘾了是吧。
时岸思及着那个不近人情的检讨外包，索性给他好好上那么一课。
她顺着喜欢直接给他先人一步了，拖音卖调：“池凡哥哥。”
池凡：？
池凡见这人顶着一张正经脸，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乖巧可爱的表情：“你不会吃醋——了吧——？”
池凡：……
池凡：？
见池凡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时岸这段时间吃够了觊觎论的亏，趁势追击。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向他，像是说些山盟海誓一样：“虽然你暗恋我，又和我的理想型南辕北辙，但你始终——都会是我的——好哥哥。”
池凡手都被气麻了，板着脸吐出四个字：“别打诳语。”
时岸一本正经的，目光灼灼，言辞恳切：“我认真的。”
她摇头，目光忽然悲切，扁了扁嘴：“但你，池凡哥哥，你别喜欢我了，这样下去——”
她思考了一下这场景，没绷住乐了，露出两颗虎牙：“只能算你倒霉。”
池凡冷笑一声：“白日发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