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腊月二十四一早,吃过饭,太姥喊晓颖和土豆:“小闺女儿,小子儿,跟我去趟土杂。”

    “去哪?”土豆没听懂。

    “土杂商店!”

    “带糖瓜去啊?”晓颖的声音响起。然而,任晓颖温柔甜美、婉转悠扬地楼上楼下呼唤糖瓜,糖瓜也没见踪影。

    “哪去了啊?”晓颖纳闷。

    “丢不了,”孙佩香胸有成竹,“早晨我听见它在哪个旮旯叫了两声呢!”

    孙佩香带着土豆、晓颖,穿上棉袄、棉鞋,出了门,拐过街角,又走了几百米,一个“国营土杂商店”的白底儿红字大招牌映入他们眼帘。

    土杂商店门口两侧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缸、金属撮子、金属水桶、扫帚。

    孙佩香在门外挑了两把红高粱扫帚,她把扫帚夹在腋下,推门进到土杂商店里。在一个木质框、玻璃向外突出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穿老式西装的女性售货员。

    “同志,买这两把扫帚,再帮我拿一包洋蜡,一包洋火。”孙佩香从兜里往外掏钱。

    “洋蜡有红的有白的,你要哪一种?”售货员指着柜台里两种不同的蜡烛。

    土豆趴在柜台前张望,两种蜡烛都是牛皮纸包着,一种是细长的白色蜡烛,像一根放大版的粉笔,顶端是棉线儿做的蜡烛芯。另一种是红色的,除了颜色不同,其它没什么两样。

    “要红的吧,”孙佩香说,“平常白的就行,这要过年了,就买红的。”

    “红的一包比白的贵两毛钱。”售货员提醒。

    “贵两毛啊,”孙佩香犹豫了一会儿,“贵两毛就贵两毛吧,拿红的。”

    “火柴要哪种啊?”售货员又问。

    土豆趴在柜台前,看见火柴有好多种。有一种上边用红底黄字印着个“囍”字;还有一种上边是一张小小的年画;还有的上边是一个京剧脸谱;有的上边是国风仙女;还有一种上边是济公故事。天,这火柴盒都这么讲究吗?

    咦,还有这种——火柴盒上印着一管牙膏?土豆趴在柜台前睁大眼睛,牙膏旁边写着“消炎止血 除口臭”,呃?广告?火柴盒上还印广告啊?土豆都看乐了。

    “小小子,要哪种?”太姥眼里噙着笑。

    “要这个,带广告的这个。”土豆觉得这种好玩。

    祖孙三人到家,孙佩香把新扫帚用塑料绳像扎小辫一样分出四五股,用于扫除棚顶和墙立面上的灰。家里原来的旧扫帚还用来扫地面。晓颖接过太姥递来的旧扫帚,从桌底下开始扫起。

    这糖瓜哪去了呢?全家人一边扫房子一边纳闷,直到太姥喊出一声:“猫子!”

    “你在这啊!”晓颖循声跑过去,糖瓜正猫在火炕上那一摞被褥的后边,被褥紧贴墙码放着,它就夹在被褥和墙之间,如流体一般神奇地存在。

    土豆和它对视片刻——确认过眼神,只有在热炕头上睡过的猫才有这样的眼神。

    然而这眼神传递出的幸福不过1秒,随即被一扫帚拍下来,糖瓜由流体又变回了固体。

    “猫子不能上炕!这是规矩!”孙佩香用她手里的新扫帚轻拍着糖瓜的脑瓜。糖瓜知趣地赶紧从炕上俯冲到地上去了。

    晓颖和土豆干活干得热火朝天,想去扫门后的灰时,却一个冷不防差点被笑死——糖瓜在门后只露半张脸,正一只眼望向他们。

    再转眼间,这半张脸不见了。晓颖打扫到柜子底下,一扫帚伸进去却听见喵呜一声,糖瓜气冲冲地从柜底爬出来,胡子上还挂着灰渣渣。

    又一个转眼,糖瓜辗转跳上客厅储物柜最上面的箱子。趴在制高点向周遭望了一会儿,又眯缝着眼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糖瓜感觉有人在咯吱它。睁开眼,眼前是一把高粱扫帚头正在反复怼它的腋下。

    “猫这个位置可没有痒痒肉!”它惊叫着站起来。本以为又是李晓颖来烦它,但当它低头看到用毛巾捂着头顶、把扫帚绑在长竹竿上扫灰的孙佩香时,立刻没了脾气。

    孙佩香意外地和它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立刻严肃道:“糖瓜,你下来!”

    糖瓜乖乖地怎么上去的又怎么下来了。

    傍晚,楼下的门响了,李卫国拉开入户子母门的插销,左右两扇门都敞开了,三个穿着工作服的人一起抬着一个庞然大物进来了。

    这是什么啊?土豆在二楼楼梯口定睛一看,是——上下铺?

    “姥爷!”

    “土豆!来来来,来帮忙。”

    土豆一溜烟跑下楼梯。

    这大家伙是实木做的,下层比上一层稍宽一点。从下铺到上铺有木质梯子连接着,因为下铺床铺宽,上铺略窄,所以梯子是稍稍倾斜的。

    “我和李晓颖的?”土豆问。

    “对!”

    李卫国的初衷是,土豆搬到晓颖房间和晓颖上下铺,孙佩香搬到书房单独住,这样老人就可以自己独立一个房间。

    然而,孙佩香却坚持把上下铺挪到晓颖房间,自己还住晓颖房间,这回就能守着俩孩子同住一个房间了,她对此特别满意。

    “来来来,先喝口水,马上就吃饭了!”此时,孙佩香端来两茶缸热水递给李卫国的两个工友。

    两位工作服都说不在这吃了,却被孙佩香打断了:“一定得吃!萝卜丝海蛎子包子,再加上下锅烂汤,正好赶上了,下次想吃还没有呢!”

    “……”两个年轻人犹豫了。

    “蛤蜊鲜到嘴,蛎子鲜到心,下锅烂鲜到脚后跟!”孙佩香拦着他们,“这可是溜鲜溜鲜的下锅烂豆腐汤!”

    听了这句话,一个年轻人咽着口水,看看另外一个。两人一拍即合,留下!

    这可遂了孙佩香的意了。

    不一会儿,剔透发亮的一大盆包子被端上来,满客厅都是鲜香。一大觚下锅烂汤,弥漫着浓郁的海味,深蓝色细如绒毛的下锅烂和洁白的小豆腐块交织在一起,悬浮在觚中,让人欲罢不能。

    孙佩香用大瓷勺给两位年轻人盛上热乎的汤。姓秦的年轻人端起碗,只品了一小口便咂着嘴发出啧啧的声音,“哎呀嘛,太鲜了”!姓艾的年轻人用调羹舀起一勺,轻轻吹着汤上的热气,一勺进肚,立刻放下勺,直接把整个一碗端到了嘴边。

    “别光喝汤,趁热乎吃包子!”孙佩香热情地招呼着。秦师傅用筷子搛起一个包子,用小碟接着,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小口,皮薄而韧,馅的翠绿喷薄而出。再咬一小口,萝卜丝的清甜、肉的醇香、海蛎子的鲜香,还有一点虾米的提味,这一口下来,流出鲜汁的萝卜丝包子奉献给味蕾馥郁的满足。

    “大姨,这个汤可以叫做珍珠翡翠白玉汤了!简直鲜溜到家了!”秦师傅一口气喝光了一碗汤。“大姨,这包子包得太好吃了!”艾师傅边吃边忍不住交口称赞。

    “爱吃就好,下次换个别的样儿,大姨还给你们做!”

    这满屋子的鲜香,成功让一下午没照面儿的糖瓜现身。糖瓜又跑到饭桌下面,挨个人蹭腿。

    孙佩香乐呵呵地掰开一个包子,放在盘子里晾凉后,把馅朝上放在糖瓜的饭盆里。糖瓜快步走过去,用小鼻子闻闻,然后小嘴挑出了海蛎子、海米和肉粒,剩下一堆萝卜丝……

    晓颖和土豆吃完美味,就又跑去看上下铺。

    “下铺我贴不干胶了,上铺你自己贴哈!”晓颖从她心爱的铁盒子里拿出不干胶,正在比量着往床头上贴。

    “这谁啊?”土豆指着一个戴毛皮帽子、身后一个大月亮的人。

    “这郭靖啊!”

    “郭靖我知道啊。”

    “你终于知道一回。”

    “姥爷这床做的一点味儿也没有啊!”土豆用鼻子贴着木头闻来闻去,只闻到木头味,完全没有30年后家具常见的刺鼻味。

    正忙着给孩子们铺床的傅美华听见了,乐得直冲门外喊:“他姥爷,土豆表扬你呢!”

    李卫国刚把工友们送走,掀开门帘进了屋:“这小子识货,这是卯榫结构的。”

    土豆和晓颖商量好了,晓颖睡上铺,土豆睡下铺,糖瓜的窝放在这个房间。

    李卫国眼含着暖意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有老,有小,有猫,有一家人在一起,这才是生活。

    冬日的玻璃上,已经结满了美轮美奂的冰凌窗花。两个孩子用手握成拳头,用小鱼际一侧在冰凌窗花上按上几十秒,窗户上就多了一个小脚掌,孩子们又用食指对着嘴哈了口气在小脚掌上方添5个小圆点,冰凌窗花上即浮现出活灵活现的小脚丫。

    晓颖抱着糖瓜,用它的小爪子也在玻璃上留了印,一朵小小的梅花美丽绽放。

    在“星光大玻璃”上留完爪印,糖瓜跳到地板上。

    它看着玻璃上那朵小梅花,从小梅花看向窗外,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糖瓜无限幸福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心事重重地舔自己的前爪。

    在检查完四爪的爪钩之后,它重重抖了抖全身的毛,“晚上你们好好睡,我出去一趟,或许明早就能回来。”

    糖瓜似告别般向楼梯口走去。

    “啊?你去哪?”土豆错愕中拦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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