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秋下光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应该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五王饮下一口茶，这才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个时候，岛国局势不稳，恰好也是新旧王交替的时机。不过，那岛国世子可没有先帝明宗那样的民心和实力，而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小王子给赶下台去了。新王已立，那么作为岛国世子的忠实拥趸，秋下光一家自然逃脱不掉新王的怒火，一家子都被流放了。

    流放途中，秋下光为了救下幼弟，不慎跌落山崖，这才被五王捡到，也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能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之下救别人，看来这秋下光的人品还是有的。”自从老大尝到了不要脸带来的甜头以后，抢着接话的，就从老四变成了他。

    不过，五王听闻，却是轻轻嗤笑一声：“我重新给秋下光接骨，两年时间，秋下光就在我的医馆里做帮工。”

    这就是之前五王所说的，秋下光吃的苦头了。

    接骨这件事，别说是当时了，就是在好几百年以后的如今，都是一件极其痛苦和漫长的事情，由此可以想见，秋下光该有多痛苦。尤其是，当五王还买不起麻沸散，只能自制的时候。

    当然，麻沸散，买还是买得起的，毕竟五王还揣走了先帝明宗的五万两私房呢。靠着这些钱，在岛国码头小镇那种地方，五王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豪了。只是吧，人家不舍得。

    “你这人，每次都是，有点儿善心，但不多。”一直默不作声的老秦王突然给出了一句，令众人听来十分中肯的评价。

    五王说着说着话，人也越来越自在，他翻了个白眼儿，反驳道：“岛国的麻沸散是当时咱大楚商人带过去的残次品，就这，还要二十两银子一副，你舍得？”

    听到这话的众人下意识地各自捂住了荷包，就连一向自诩大方的阿昴，也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老楚家的抠门也是一脉相承的。

    话说回来，五王虽然不是多专业的医者，但他确实是他的兄弟们中唯一有一技之长的。当然，老燕王那种不务正业的训鸟术不算。

    五王从小就对医术感兴趣，也肯下苦工学，胆子又大，才七八岁他就敢给父亲兴宗开药了。用兴宗的话说：“我儿若不是出身皇家，那绝对能在杏林有一席之地。”这话倒不是夸张，要不是后来五王搞夺嫡去了，否则他说不定比肃王的名头还响亮，还是那种十分正规的名声。

    在五王的手术，针灸和按摩的共同作用下，秋下光在床上躺了小一年的时间，才将身体养好，不至于落下什么后遗症。

    身体好了以后，秋下光看着那足有一米多长，还被五王写得密密麻麻的账单，简直是欲哭无泪，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医馆帮忙，再加上，秋下光本身就是罪臣之后，所以，即使他嘴上总是在嘟嘟囔囔的，不停抱怨，但人却还是要留下来的。

    “他还抱怨？五叔，你都把他救了，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论起暴脾气，在第一名上，元祐帝绝对是当仁不让。

    一时之间，不仅是针对秋下光，元祐帝将岛国人骂了个遍：“他们就是一群小人，忘恩负义，总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们，所有人都该捧着他们，也不想想，就他们那些龌龊的行为，配吗？也就他们自己看不清，大家都把他们当乐子看……”

    虽然听起来就知道，这不是能被写进起居注里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元祐帝的骂声，实在是令人听得通体顺畅，神清气爽。

    五王在岛国也算住了半辈子了，他对元祐帝的骂声简直是再赞同不过了。这倒不是说，五王在岛国就没有交好的人，而是，就这个岛屿整体而言，几乎都是些知小礼而无大义的人。

    就拿秋下光这个人来说吧。

    五王辛辛苦苦地把人治好，秋下光嘴上说得可动听了，说什么，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还亲切地称呼五王为“哥哥”，甚至他还在身体好了以后，给五王行了一个他们那边所谓的大礼。

    可当五王真的把那一米多长的账单拿出来的时候，秋下光是瞬间就变了脸色。他撒娇着对五王说：“哥，我们不是很亲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后来，秋下光见五王不为所动，整个人也扯下了他那谦逊的面具，整个人板着一张脸说：“哥，你真狠心。”

    不过，你以为，秋下光就这样跟五王的关系冷了下来吗？怎么可能？否则岛国人“脸皮厚”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秋下光在医馆里暂时安顿了下来。不过，他的心可不静。

    总是偷偷摸摸地跟在五王身后想要学两招就算了，他还老是在外面吹嘘自己的医术有多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秋下光是个神医，能令人起死回生呢。实际上，也就五王和医馆的常客知道，秋下光连个喜脉都把不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秋下光在小镇上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想想也知道，他们岛国人肯定是更希望，自己医者的名声超过大楚医者的。这个时候，恰好秋下光露头了，于是乎，小镇上的人默契地推波助澜，一传十，十传百，想要把秋下光打造成“明日之星”。

    这些倒是正中五王下怀。秋下光火了就火了吧，本来，他就没打算在岛国就有多大的名望。万一哪天，“伍月初”这个名字火了，传到他哥明宗耳朵里去了，他岂不是又得“死”一次？那药死老难喝了，他可不想再闻见那股味儿。

    秋下光的名声响亮，不仅引来了好些个年轻男女们，还把他爹的人马也引来了。

    彼时，世子在蛰伏一年多之后，突然朝新君发难，夺回了皇位，被流放的秋家也全都回到了高城。秋下光他爹，秋下将军在重掌高城的兵权之后，便命手下在悬崖附近的村落里寻找秋下光。靠着秋下光的火爆，手下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人。

    五王自然是为秋下光开心的。这是实指，没有任何讽刺之意。要知道，秋下光红了，好多人天天围着医馆来看他，五王都快要被烦死了，如今，秋下光要走了，他的平静生活又回来了，可不是开心极了吗？

    “那五爷爷，你又是咋去了高城的呢？又是怎么发现他们岛国做人体实验的秘密的呢？”阿昴说话总是软软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摸一摸他那肥嘟嘟的脸蛋儿。

    五王见着阿昴那可爱的模样就心生欢喜，他忍着笑意，温柔地说：“秋下光的人设已经立出去了，谦逊友爱，还孝顺。他若是不带上我这个，他口中的先生，那他的名声怎么办？”

    “好在，当时，对于去高城，我并没有什么厌恶的地方，不过是从西边的海岸换去了东边。”五王揉了揉阿昴头上的发髻，笑着说道。

    就这样，五王随着秋下光去了高城。秋下光对小镇上的人说，五王是被他们秋下府聘去做医师养老，可实际上，在秋下将军把医药费全都付齐之后，双方就再也没了联系。

    是啊，一方是高城驻军的将领家，一方是偏安一隅的小医馆，哪里来的交集？

    其实还是见过的。有一次，双方在街上偶然遇见，不过，人家秋下光作为驻军头领家的公子，哪里看得起五王这个小小的医师？他也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是彻底把他这个救命恩人给忘记了。

    “这样也好。省得他哪天记起来又利用你，把你当长工使。”老燕王话糙理不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五王看着眼前这群始终站在他一边的亲人，终于是放下了一切，轻笑出声。

    其实在岛国的大半辈子里，五王也并不是常年待在高城。

    反正他也不缺钱，他开医馆一是掩人耳目，二是为了满足儿时的梦想，况且医馆生意还算好，他又不成婚，不养孩子，仅靠医馆来维持他的富裕生活都绰绰有余，再加上他哥明宗的私房，五王可以说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所以，在岛国的日子里，五王用脚丈量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可以说，后来的五王比岛国人自己都了解岛国。

    至于为啥用脚？想想吧，他们老楚家可从来都不缺抠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