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正处在更年期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死犟死犟的八十多岁的老头儿打架，寻常人肯定是不敢上去拉架的。前者因为生理上的原因，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后者年纪大，在外人眼中就跟个易碎的娃娃似的，无论把谁拦住都不可取。

    宋老尚书自然也不会轻易上前。笑话，他那种人精一样的人物，明摆着就是听说了，或者猜到了什么，专门跑过来看热闹的，架还没打完呢，他那么快出手阻止干啥？

    不过，在宫门口演这出儿，确实有碍观瞻，没看见那些侍卫们一直在朝宋老尚书挤眉弄眼，那脸盘子都快被挤到一起去了。

    无奈之下，宋老尚书只能管管了，只听得他朝着那群媒婆大声呼喊：“鼎丰楼大促销，一百张全场五折无门槛优惠券正在发放，先到先得，大家快去抢啊！”

    话音未落，媒婆们就迅速地放开了正被他们围在中间掐的老齐王，跟安了飞毛腿似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至于目的地，自然是鼎丰楼了。

    “你编这些，你就不担心，她们去了没找到，又跑回来揍你？”老齐王也摩挲着自己的头皮，缓慢地走到宋老尚书面前，没好气地说。

    宋老尚书斜眼看了老齐王一眼，语气十分轻蔑：“我又不像你，天生这么蠢，我自然是知道有这事儿，才告诉他们的。”

    “这倒是，从以前开始，你就跟那勤奋打洞的老鼠似的，谁家有点儿风吹草动，你真是比他们家自己人都先知道。”老齐王说起话来也十分不客气，也不知道宋老尚书究竟是在哪一点儿上惹到他了？

    听到这种无礼的比喻，宋老尚书也指着满地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反击道：“我就算是老鼠，也是勤奋的老鼠，你看看你，跟个秃毛的耗子一样。”

    ……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吵吵嚷嚷地，一边又互相搀扶着上了马车，估计是找地方叙旧去了。

    宋老尚书和老齐王之间有龌龊，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毕竟在当年夺嫡之时，宋老尚书是先帝明宗的老师，属最后的赢家一派，老齐王是那种没本事，爱挑衅，又自认为自己有大机缘的人。即使没有经历过当年朝堂之上的腥风血雨，众人也能猜到，那时宋老尚书和老齐王的交锋绝对不会少。

    “我曾祖父究竟把老齐王爷爷带去哪里了呢？”猪崽撅着嘴巴，十分担心地说道。

    猪崽知道，他曾祖父宋老尚书和老齐王之间必定是有仇怨的。虽然猪崽不清楚这仇怨有多大，究竟有没有到打架动刀子的程度，但只听暗卫转述他俩在宫门口的对话，猪崽就知道，这俩人之间的裂隙肯定很大。要知道，他曾祖父向来都是镇定自若，端方有礼的，何时跟人吵架过？还拿老鼠做比喻？

    “猪崽，你别担心了，不是还有宋府的小厮跟着吗？再说了，就你曾祖父那个威武的身手，就算打起来，吃亏的也肯定是我们老楚家的那个。”老四轻抚猪崽的背，安慰着说道。

    可这些话丝毫不能让猪崽放下心来，他反而更紧张了。他不停地转圈圈，嘟囔着开口：“会打起来吗？他俩真的会打起来吗？一个九十多，一个八十多，他俩还要打一架才能解决过去的事吗？”

    猪崽坐立难安，阿昴心里也不好受。阿昴牵过猪崽的手，把他按在椅子里，自己也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没事儿，刚才已经有暗卫跟上去了，我也请老燕王爷爷进宫了，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他俩之间的仇到底有多大了？”

    “老燕王？他说的话，能信吗？”元祐帝皱着眉头问道。

    猪崽无奈地摊开手说：“我也知道他不靠谱，但老秦王爷爷不想再干活儿，连夜去了江南，此刻也回不来啊。”

    “什么不靠谱？说谁呢？这么热闹？”说曹操，曹操就到，阿昴刚吐槽完，老燕王就提溜着鸟笼子跨过了紫宸殿的门槛。

    猪崽见到老燕王，忙扶着人坐下，把刚才在宫门口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他说话的时候，还吩咐暗卫还在一旁补充，力求不漏掉每一个细节。

    被动听故事的老燕王，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跟戏园子里的滑稽剧老生都有得一拼。在听到老齐王挨打的时候，他高兴得连胡子都快飞起来了；在听到宋老尚书解围的时候，他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听到两人互相斗嘴离开的时候，他严肃得连鹦鹉叫他都忽略了。

    老燕王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猪崽倒是越来越忧愁，说起话来也有些底气不足。他弱弱地问道：“难道我曾祖父和老齐王爷爷还真的要打一架，才能了结他们的恩怨吗？”

    “他俩之间的恨，光靠打架是解决不了的。”老燕王显然是知道内情的那个人，他下意识地就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眼见着猪崽红了眼眶，嘴巴还一抖一抖地，仿佛要哭出来了，老燕王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笑着说：“要是他俩互相不说话，把对方当空气，那确实是不怎么好。不过啊，他俩还能斗嘴就意味着，这事儿肯定有门儿。”

    老燕王知道在场之人都挺担心那俩老头的，于是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地说：“他俩之间的矛盾，跟宋老夫人有关。”

    宋老夫人，闺名祝芸，是宋老尚书的夫人，猪崽的曾祖母。

    看着猪崽张开嘴，瞪大眼睛，一脸的呆滞，老燕王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忆起了当年：“这事儿要说回到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

    那一年，宋老尚书十八，还是面儿上青涩，但内心成熟的宋谊。在兴宗的支持下，他把各大世家整了个遍，再次名扬天下。至于他上一次，声蜚大楚是啥时候？那自然是他三年前，六元及第的时候。

    那一年，老齐王十五，他既没有被封王，也没有封号，就干脆叫他小齐吧。小齐即将离开文心阁，入朝堂，他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好让朝臣们都知道他的实力呢。

    那一年，祝芸也十五，她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女娘们被武阳给弄进宫来了，名为“侍读”，实际上是武阳在教她们睁大眼睛看世界，带着她们学习一些千奇百怪的科学，哲学知识。

    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大楚又不讲究什么男女大妨，几乎所有人相处起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同在宫内的小齐和祝芸相遇了。

    身为宠妃的儿子，小齐自然是意气风发的。一个积极向上，阳光开朗的少年怎会不吸引小女娘的目光？

    而祝芸呢？出身光禄寺少卿家，家里的长辈在忙活的几乎都是与筵席，朝会和祭祀有关的。她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变得端方沉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娘之中，显得格外突出。

    热情的小太阳，遇到了优雅的小月亮，两人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我，嗯，他，哇……”元祐帝着实是被老燕王这直接的开头给吓到了，说话吞吞吐吐的，他实在是反应不过来。谁能想到他们瞎猜了半天的仇怨，竟然带着些粉红色呢？

    猪崽是所有人之中最惊讶的那个。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什么横刀夺爱，什么故意插足，什么强取豪夺，全都被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把故事听完，于是他垂头丧气地说：“燕王爷爷，你继续说吧。”

    老燕王也知道，故事的开头对于这些后辈们来说，究竟有多大的冲击？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的，而是把故事继续下去：“当时，我们都觉得，小齐和祝芸是郎才女貌，无论是哪里都很相配。”

    这也不仅是老燕王他们这些兄弟们的看法，也是兴宗的想法。兴宗本来就没想让小齐继位，那么他的王妃也就没必要选那些高门女子，反而他自己喜欢最重要。

    兴宗毫不犹豫地给小齐和祝芸赐婚。

    对于赐婚旨意，小齐刚开始自然是很激动的，可是他的母妃，他的幕僚们就不高兴了，甚至渐渐地，连他自己也失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