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乐手重新开始演奏，堂中的气氛变得稍微活跃了一些，只是人们脸上的表情却颇有些不自在。

    作为婆家的宋家人倒还好，毕竟他们娶的是新妇，未来是要执掌中馈的，不泼辣些怎能管下这么大一个府邸？倒是祝家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他们看天，看地，就是不与旁人对视。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看出，他们除了尴尬，更多的还是窃喜，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快乐，甚至还有感恩。

    一直到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当祝芸“小炮仗”的名号从宋家传出来以后，人们才恍然大悟，祝家到底在高兴些啥？合着是为了把祝芸送走啊！难怪婚礼那天，祝家人拖家带口地跑到宋府吃喜酒，他们就是为了保证能顺利地把祝芸嫁出去啊！

    话说回来，没了小齐的打扰，虽然婚礼稍微错过了些吉时，但好在是顺利完成了，没让祝芸再一次发飙。

    小齐一脸懵地看着祝芸和宋谊完成所有礼节，又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新人被送去新房。

    倒不是他不想又一次出言阻止，只是他心里明白，祝芸说的可不是大话。要是他再一次出手，祝芸肯定能掀起红盖头，头也不回地跑去厨房拿剔骨刀。到时候，就算是他爹兴宗出面都不好使，他这盘鱼脍是肯定能被送上桌的。

    “我告诉你俩啊，以爷爷一生的经验来说，当一个女娘起个大早精心打扮，一口东西没吃，饥肠辘辘的时候，就是她这个人最危险的时候。你俩千万不要去撩拨人家，那是一点就炸啊，爆炸范围甚至能波及整个城池。”老燕王语重心长地教育着阿昴和猪崽。

    两小只虽然即将步入青春期，但是婚姻对他俩而言还是太远了，也怪不得俩人懵懵懂懂的，倒是一旁的老四和容执不住地点头，就连元祐帝也捋了捋胡子表示赞同。

    这可都是经验之谈啊！这年头儿，谁家没个暴脾气的夫人呢？

    老燕王妃柳三娘，她可算是大楚海外贸易的开拓者。要是她没个雷厉风行的气质，怎么可能压得住商船上的那些男子，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供老燕王数十年如一日地养鹦鹉？

    容执他娘陈氏，那更是一朵霸王花。年轻的时候敢单枪匹马杀进紫宸殿，成婚生子之后更是一个人扛起了整个郭府，别说平王，容执和肉肉这三个了，就是战神老平王都有些怵她。

    至于皇后和阿昴他娘惜音，她俩虽然不像柳三娘和陈氏有那么大的事业，但是架不住这两个人愣啊！一个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揪皇帝耳朵，一个贪吃到敢跟皇帝抢肘子，满皇宫里谁不怕她俩？

    除了阿昴和猪崽，在场的大人们只要想起曾经各家夫人们爆发的场景，就不自觉地齐齐打起了寒颤。

    老燕王也赶紧把话题继续拉回到当年的事情上。废话，比起回想某年某月经受暴脾气的自己，当然还是八卦别人更痛快啊！他神神秘秘地说：“其实当年婚礼之后，祝芸还是去见了小齐的。”

    一听这话，老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那碧绿色的发冠，幽幽地盯着不明所以的猪崽。

    “你想啥呢？”老燕王急忙拍下老四还搁在发冠上的手，解释道：“他俩又不是偷偷摸摸见面的，当时大家都在呢！”

    大家倒是听得更糊涂了。哪有来抢婚的跟新娘子见面的？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可是真实的婚礼现场，可不是戏台子啊！可谁知，艺术还是来源于生活的，你咋就知道生活不会比花花绿绿的脸谱更戏剧呢？

    时间回到婚礼那一天，宴席已经上了最后一道菜，还差一碗汤这场婚事就算是结束了。见过稍早前一幕幕，至今还颇为尴尬的众人也就差最后这一哆嗦，就能舒心地把这一口气给呼出去了。

    但幺蛾子是不会放过老楚家人的，无论在哪个年代，这都是一条定律。

    有些宾客想着婚礼也差不多了，就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琢磨着还有哪条关系，白日里没连上，赶紧趁着这有限的时间，攀谈几句。一时间，人们开始互相走动，觥筹交错，倒是显得比白天还更热闹些。

    聚在新郎官儿宋谊身边的人也重新多了起来。众人端起酒杯，嘴里说着，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好话。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宋谊也不扫任何人的面子，但凡有人来敬酒，他都一口闷下。大红色的灯笼，大红色的衣裳，还有手中金灿灿的酒杯，衬得宋谊整个人精神极了。

    对比之下，坐在兄弟们中间，也穿着一身红衣的小齐就显得落寞极了。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身后被自己撕裂的衣摆还耷拉在地上，在红色的烛光下，他整个人反而阴沉沉的。

    小齐抬头看看宋谊，假如对方是一只顶着火红鸡冠，有着鲜艳羽毛，名为“常胜将军”的大公鸡，那自己就是脱了毛，萎靡不振，还被人取外号“鸡毛崽子”的小公鸡。

    越看越郁闷，越郁闷越想喝酒，谁知小齐还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心中的不甘就越厉害。小齐发现，无论是看智商，还是看武艺，看脾气，甚至是看财富，他整个人都差了宋谊一大截，难道祝芸就是为了这些才选择宋谊而舍弃自己的吗？

    小齐决定，他还是要找祝芸聊聊，无他，就是想听一个缘由。

    “哈？可当初不是小齐先放弃祝芸的吗？他还需要什么理由？怎么搞得像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老四突然出声打断了老燕王。这次真不是他故意的，而是他实在是觉得太好笑了。

    容执也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还有呢，要是婚姻中，不图智商，不图武艺，不图脾气好，不图财富，那图啥？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啊？都知道自己不如人了，那别人不选他，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不会是你们把小齐的酒给换了吧？怕他闹事？”元祐帝倒没有加入到老四和容执的吐槽之中，而是问起了别的。

    以上三人的问题，老燕王是一个都没回答。他挑了挑眉，笑着说：“小齐想见祝芸，可是当时他被我们给挤在了角落里，根本就出不去，只能找人传话。”

    当时的座位是这样的，他们八个兄弟坐一桌。因为担心小齐又跳出来，众兄弟就合力把小齐给塞到了这桌上最犄角旮旯的那个地方。小齐的背后是墙，左右两边分别是身材健硕到，跟斗牛有得一比的二王和三王。在这种情况下，小齐别说动弹了，就是夹个菜都困难。

    为了能见到祝芸，小齐先在亲哥三王的耳边说：“我有话跟祝芸说，你帮我叫个人给她传个话。”

    但是吧，三王耳背，现场又嘈杂，他实在是听不见小齐在叨咕啥，只能猜测着大声嚷嚷：“你还想吃啥，跟哥说，哥给你夹。你小胳膊小腿儿的，受不得累，别又跟刚才一样，劈叉了，腚都砸地上了，邦邦响，那不疼啊？”

    顿时，小齐就跟吃了屎一样，他皱巴着一张脸，转个头，跟另一边的二王说话。

    二王的耳朵倒是正常，他看了看小齐和还在瞎嚷嚷的三王，点着头接收了信息，又迅速地俯在了四王的耳边。他们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不大一会儿，坐在最边上的老燕王，不，那时还是年轻版，叫小燕的，站了出来。

    “爹，你快点儿地想法子，小齐说，他要叫个十万八万的禁军，把祝芸扛走，还要把宋谊给扔地上，就跟他刚才一样，把他的腚也摔八瓣儿。”小燕的声音一向尖利悠远。这一嗓子吼出来，别说是兴宗了，就是新房里祝芸都听见了。

    随着小燕的收声，一切嘈杂戛然而止，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样，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

    当然，这种异样的氛围，缺心眼儿的小燕是感受不到的，他皱着眉说：“爹，禁军咱是叫还是不叫啊？把祝芸扛走也就算了，反正按她那个身手，完全能把小齐揍个半死，再自己走回来。可是宋谊，我先生的腚要怎么办啊？小齐都表演过腚砸地板了，还要再来一出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