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来处

    榆妃对着皇后怒目而视,武阳也斜眼瞪了榆妃一下,榆妃这才暂时老实了下来。

    “娘亲,当年那个姓宋的胡编乱造,说什么我是您捡来的,不就是想更进一步坐实咱家老五老六的罪名吗?”榆妃无奈坐在了武阳下首的位置,刚一坐下,便开始了诉苦。

    当年寿宴之上,谋逆事发。榆妃原本打算拉着武阳大长公主做大旗,让元祐帝抬举老五和老六。谁知道,宋老尚书竟然说,榆妃并不是武阳亲生子,而是返回封地途中捡来的。

    没了武阳做靠山,老五和老六,还有榆妃自己都被毫不留情地清算了。

    被囚禁的这几年里,榆妃无数次地发信向武阳求助,可怎奈,武阳誓死不回京师,她心中纵有千般“委屈”,也无人可为她做主。直到今年,阿昴和安王即将入朝,为了平息言论,元祐帝只得求助武阳大长公主出面威慑老臣。武阳这才以回京休养为名,来了京师。

    榆妃自觉大靠山来了,不自主地就支棱了起来,对着武阳就是一通絮叨:“娘亲,我是您的亲生女,不比郝运道出身更高贵?还有那个郭惜音,虽是太子生母,可天下谁人不知她就是郭家从乡下找来充数的,出身低贱,连带着太子也血脉不纯——”

    “放肆!”听到榆妃开口污蔑起了阿昴,皇后是不可能忍得住的,立刻开口斥责。她一直都将阿昴视作亲生子,怎么可能容忍榆妃如此说话?

    榆妃立马怼了回去:“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这个皇后不也是罪臣之女?你们汪家早就倒了,如今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一盘散沙,你也就空有个皇后的名头罢了”

    “你若是再废话,我就回府了。”武阳此时心中对于榆妃,那是一点儿的母女情分都没有了。她实在是不明白,榆妃这辈子究竟在高贵些什么?出身就那么重要吗?

    武阳一发话,榆妃顿时就放下了原本已经对准了皇后的枪口。她唠唠叨叨地说:“这满宫里,哪有比咱家老五和老六出身更高贵的?如今外面疯传太子和安王即将入朝,可怜咱们老五老六还被困在这府里,娘亲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大长公主一派后继无人啊。”

    “你想干什么?”武阳紧盯着榆妃问道。

    “娘亲,您曾经摄政过的,您何不联络些老臣,让他们推举咱们老五做太子,未来皇位不还是咱们大长公主一系的吗?老五和老六是您的亲孙子,流着的可是您的血脉,出身高贵——”

    “你的确是我从山匪手中救下的。”眼见着榆妃越说越起劲儿,越来越没意思,武阳冷淡地开口。

    榆妃一下子怔愣在原地,耳边只传来武阳那清冷的嗓音:“怀王婚礼结束之后,宋老尚书护送我回淮阴。走到济州的时候,路过一山寨,那山寨在周边无恶不作,于是我的护卫捣毁了山寨,救下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娘。”

    武阳不是没看到榆妃那苍白的脸色,只是于公于私,她都觉得,榆妃应该知道真相。

    那女娘天生聋哑,双方交战之时,她又受了惊吓,当日便早产了。女娘在济州府衙产下了一女,只是还没等到女娘看一眼孩子,她便撒手人寰了。

    这个还没睁眼就失了母亲的小婴儿便是榆妃。

    “你名字中有个‘济’字,便是为了怀念你母亲的葬身之地。关于你母亲,我们实在是没能查出来。当年那些山匪打家劫舍,流窜各地,也不知你母亲是在何地遇上他们的,身上又有何冤屈?”武阳虽然依旧冷冽,却也流露出一丝愧疚。

    看着榆妃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武阳柔声说道:“你母亲的坟茔就在济州城外,等你精神好些,就让老五和老六带你去看看吧,至少她拼命生下了你,作为女儿,你好歹也要去上柱香——”

    “你骗我!不可能!我是武阳大长公主的嫡女,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山匪之子!你就是嫉妒我,我为陛下产下两个孩儿,还是男胎,来日我便是太后。你自己做不了太后,就陷害我,想让我也做不了。你的话,我一字都不信!”榆妃指着武阳凄厉地叫嚷着,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

    武阳收起心底的怜惜,镇定地说:“你出生的记录还在济州府衙。当时从山寨中把你救出的,不止我的亲卫,济州府衙的衙役,府兵,还有周边村落的百姓。他们都知道你的来历,你若不信,自己便去查一查。”

    “我们所有人都不想让你知晓这件事,就是因为,无论怎样,你是无辜的。我们盼望着,你能自由快乐,堂堂正正地长大。”说罢,武阳便带着皇后走了出去,只留下榆妃一个人仍在原地发愣。

    武阳的一番话解释了榆妃的来处,人证物证都有,当年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至于信不信,就端看榆妃自己了。

    “娘娘,那榆妃信了吗?”阿昴窝在皇后怀里,声音软软的,却不带着感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这淡漠的语气,倒是让皇后放心不少,看来,阿昴终于是放下了他那颗对万物的悲悯之心。人嘛,有七情六欲才是最真实的,对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敌人都抱有怜惜,那不就跟朵白莲花儿似的,实在是无趣。

    “她这辈子把出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自是不肯相信的。我们走后,她在府中闹了好几日,连带着老五和老六都对她心生怨怼,这才消停了下来。”皇后也是淡漠地开口。

    老四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好奇地问容执:“你说,榆妃他们能看清吗?是自此消沉下去,还是奋力一搏呢?”

    “何必管他们呢?咎由自取罢了。”容执对于榆妃他们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当年老五老六整日拿着老四的母亲说事儿,咒骂殴打老四那都是家常便饭。一想到小小的老四被欺负,容执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老四虽然还记得儿时经历的奚落嘲笑,但他如今有了一切,反而不想再记仇了。他认真地问大家:“你们说,我要不要去劝劝老五老六?”

    “四哥,你觉得你是去安慰的,还是耀武扬威的?”猪崽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倒不是我大度,以前的事儿,我可是都记着呢。我只是觉得,关了他们十来年了,也足够赎罪了。我不想人生有那么多的心结,我想把过往的那些都说开。”老四说完这番话,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老四,生怕他一个心软,就把那些人给一股脑儿地放出来。倒是皇后深沉地问道:“你决定好了吗?”

    老四重重地点了点头,朗声答道:“是。”

    “那你就去吧。把老二和老三都带上,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皇后柔声说道。

    见此情形,阿昴只能安慰道:“哥,他们要是说啥不好听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弟弟我可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呢。”

    “你可别让他们欺负了你。”容执也紧跟着开口。

    “要是他们敢动手,四哥,你一定要发信号,我跟阿昴带兵去给你出气。”猪崽抱着老四的大腿,调皮地说。

    看着大家那饱含担忧的眼光,老四又恢复了往日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掰着手指头,笑着说:“我是谁?我爹是皇帝,我弟是皇帝,还有皇后干娘,大元帅挚友,对了,未来文坛领袖也是我弟弟,谁敢动我?”

    有了皇后的首肯,老二、老三、老四的行动很快。当天,一架架马车便来往于猫儿胡同和羊角胡同之间,傍晚时分,迎着跟十年前寿宴当天一般的夕阳,从老大到老八,终于又一次聚齐了。

    元祐帝站在乾泰殿里,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十年前那一幕幕闹剧仍旧在这里上演着。

    那一日,老楚家的未来走向被改变了。

    作为一个帝王,元祐帝不悔,即使当年之事再次上演,他会,也只能做出一样的选择。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内疚的。

    “希望今日不会如十年前那般,而是有个好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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