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武阳姑母还真的是我见过最有魄力的人，没有之一。”元祐帝对着武阳也是满口崇敬。

    虽说武阳是长辈，可元祐帝毕竟也做了快四十年的皇帝，说一不二的。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一句推崇，可见武阳是真的名副其实。

    “我最佩服姑母的，可不只是她能在朝堂之上展现出来的能力，还有那说放手就放手的勇气，这才是一般人轻易做不到的，我姑母可真的是当世奇女子啊！”元祐帝语气中的赞扬意味已经浓得溢出来了，任谁听了都想先搓一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元祐帝的话虽然肉麻，却毫不夸张，毕竟，得到难，得到以后再放手，更难。

    由于二到五王的不成器，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最终草草收场。打扫战场时，士兵们都觉得有些不像话。你这边还在行军，离城门还有二十多里呢，那边听到二到五王被擒消息的敌方将领们就已经把白旗升起来了，保证只要天气好，你这边的人肯定能第一时间看见。

    一场仗被二到五王弄得跟儿戏似的，虎头蛇尾，还以为是过家家呢，简直是不忍直视。

    捷报传来，也就意味着先帝明宗要回朝了，也就意味着武阳，这个大长公主临朝的日子即将要结束了。

    朝臣们看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武阳，心里直打鼓。

    明宗毕竟是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地坐在御座上的人，要是武阳能主动退下来倒还好，皆大欢喜，可若是武阳有那么一丢丢贪权，不愿意还政，亦或是在退下来以前安插些自己的人马，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朝堂必定又要起波澜了。

    群臣皆眉头紧锁，目光都紧紧地跟随着武阳，心里祈祷着她能识趣些。

    如今五王叛乱是被解决了，可秋天快到了，北戎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朝堂上实在是不能乱。否则，北戎一旦趁虚而入，挥师南下，刚从叛乱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们能阻挡得住北戎的铁骑吗？

    如此想着，朝臣们的心里也不免有些窝火，有些委屈。

    群臣不是铁心肠，武阳这一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是一个宽以待人，礼贤下士的明主，她头脑有，手腕有，善心有，狠心亦有。武阳既是一个杰出的政客，也是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若不是武阳生为女儿身，否则她亲弟弟明宗能不能坐上皇位还真不一定呢。

    这么优秀的武阳却要为了大局，在明宗回朝以后，卸下雄心，还政给弟弟。群臣自问，若是他们身处于武阳的位置，他们甘心吗？他们愿意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可不甘心不愿意又能怎样呢？没人希望看到朝廷乱作一团的模样，为了朝局稳定，只能牺牲武阳一个人的感情。

    朝臣们看着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女子，他们的眼圈儿不禁有些发红。需要武阳的时候，她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朝堂，不需要的时候，她就要迅速地撤下来，听着真是让人不舒服。

    就在朝臣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商量着该用怎样的手段，既不伤明宗的自尊心把武阳留在朝堂，又能满足武阳参与政事的愿望而不引起明宗忌惮的时候，明宗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回到京师了。

    还没等朝臣们拿出一个稍微可行些的方法，武阳便干脆地带着府中的侍从，连夜出发前往淮扬封地了，只留下第二日朝会上的明宗和群臣大眼儿瞪小眼儿。

    明宗还以为是武阳受欺负了，这才迫不及待地还政，群臣还以为是武阳被威胁了，这才趁着月色离开。

    一时间，乾泰殿里吵吵嚷嚷的，君臣差点儿打起来。直到燕王拿着信，哭着跑进来，众人才停止了吵闹。

    信是武阳的亲笔信，十分简洁，统共也就五个大字：“愿诸君安好。”

    这是武阳的口头禅，是她对着群臣偶尔开玩笑，搞个恶作剧之后，必说的话。可在此刻，这也是临别之际，她对所有人送上的祝福。

    看着信上那依旧飘逸潇洒的字迹，一瞬间，大家都明白了，他们的大长公主早就知道了群臣的担忧，也早就打算好了还政一事。他们的大长公主才不是被迫离开京师的，而是骑着马，逍遥自在地逐风去了。

    明宗和群臣顿时眼泪汪汪的，朝着南面遥遥一拜。

    武阳潇洒地离开了京师。她走得有多痛快，群臣心里就有多不舒服。

    上早朝的时候，猛然看见御座上那明黄色的身影，群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到明宗开口说话，那浑厚的嗓音充斥在乾泰殿的每个角落，群臣们才瞬间惊醒，原来那个角度新奇，扮得了柔弱，也狠得下心的女子已经去淮阳了啊。是啊，她再也回不来了。

    群臣齐齐看着明宗那因为上战场而变得粗糙黝黑的脸颊，真是哪里看哪里都不满意，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朝明宗吼：“你还我白净的大公主，谁要这邋遢的懒汉子啊？大公主啊，快回来吧。”

    明宗见群臣拉着脸，他也觉得烦躁。有一股声音在他的心底流窜：“我为什么要回京啊？在外边待着不好吗？一大早地，就要看着一串的苦瓜脸，他们这是跟谁甩脸子呢？要不把大姐请回来，我好出去‘打仗’？”

    君臣是怎么看怎么不对付，几乎都快要到相看两生厌的地步了。可双方又都不能撂挑子不干，就只能这么痛苦地互相应付着。群臣之间这次的磨合期十分漫长，等到明宗都缠绵病榻了，还有人在念着，武阳会不会回京师？他们能不能再见这个女子一面呢？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辞官吧。好不容易从地方爬进了朝堂，也做到了京官的位置上，谁人愿意轻易就放弃？

    至于御座上的那个，他倒是想辞，可也没人接手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快就赢的，等你长大也不知是何年月了，不如趁早传位给大姐算了。”明宗看着连牙都还没长齐，一整天只知道仰着脖子，流着口水傻乐的小豆丁元祐帝，陷入了沉思。

    故事里的君臣在互相折磨着，紫宸殿里的父子倒是愉快和乐。

    “爹，原来坊间传闻，皇爷爷打算将皇位传给武阳大姑奶奶，是真的啊。”天气越来越热了，老四抱着半个西瓜，翘着二郎腿，一边挖着吃，一边说着话。

    阿昴的手里也拿着一小块西瓜，他心疼地看着元祐帝说：“难怪皇爷爷一直不肯立爹为太子，原来竟是因为大姑奶奶。”

    “这次你俩倒是纯纯地猜错了。”元祐帝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随后平静地说：“你们皇爷爷明宗不立我为太子，纯属是因为心疼钱。当时北戎虎视眈眈的，明宗他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拿去充当军费，他又怎么会舍得把钱花在充门面的仪式上呢？”

    老四和阿昴对视一眼，他俩想起了阿昴被立为太子的时候了。

    衣服、鞋子、头冠这些都要重新做，宫内各处要装饰一新，之后阿昴还要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乘着马车去郊外祭祖宗，晚上还要在乾泰殿宴请群臣。这一通流程下来，确实是要花不少钱。

    他俩想想元祐帝那抠搜的模样，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来身为父亲的明宗在省钱一道上也不遑多让吧。

    “不过，虽然我没有被明旨立为太子，可那时全天下都知道，皇位就是我的囊中之物，所以做太子这一流程有没有，大家都不怎么关心罢了。”元祐帝满不在乎地说。

    这倒是实话。

    元祐帝唯二的两个弟弟，怀王和肃王，他俩加起来再乘以二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明宗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元祐帝的母亲早逝，但是还有武阳紧紧地站在他身后呢。武阳可是放出话来了：“谁说云夜没有母族的？老娘就是他的母族！”

    看吧，老天爷把最好的条件都摆在了元祐帝面前，再加上，人家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却又雷厉风行的人，他怎么可能无法登基呢？

    所以，在元祐帝看来，立太子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流程，无论走不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至于有传言说，明宗打算传位给武阳。对此，元祐帝就有好多话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