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武阳大姑奶奶这么支持爹你啊，那可就太好了。”知道了自家爹爹没有受委屈，阿昴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啃西瓜时，也越来越有劲儿了。

    老四闻言，也彻底放下心来，他可不想因为陈年旧事影响元祐帝的心情。要知道，当他爹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就愿意找他的茬儿，跟更年期老男人一样，絮絮叨叨的，可不讲理了。

    老四挖着西瓜，随口问道：“爹，按照你的意思，原来皇爷爷还真的动过传位给武阳大姑奶奶的念头啊？”

    “明宗是有这个想法来着，不过，也要看姑母愿不愿意接着。”元祐帝看着在悠闲地啃西瓜的两个孩子，也有些想念先帝明宗和武阳了。

    他摸着阿昴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时之间，他有些难过，从此他的长辈就只剩下了对他避之不及的老秦王和不靠谱的燕王了。

    这日子，还真是，蛮有趣的哈。老秦王见了他，就跟那耕地的牛见了小鞭子一样，健步如飞。至于燕王，那就是个你不去找他，他自己也能排出一场好戏的主儿。

    元祐帝想着想着，嘴角就逐渐升起了，他也带着老四和阿昴尽情地徜徉在那故事长河之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就从明宗第一次因为皇位之事，传口信给武阳的时候开始吧。

    明宗在经历了御驾亲征之后，是彻底地放飞了自我。他爱上了这种在马背上驰骋的生活，享受着微风浮动，经历着日晒风吹，游览着日月河山。这不比整日泡在紫宸殿里批奏折有趣得多？

    坐在御座上的明宗，看着从窗户里溜进来的一束阳光，真的是心底莫名地就生出一股烦躁和悲伤。可下一秒，他的哀伤就消失不见，心中转而升起一阵激动和澎湃，他不想被困在这里了，他要出宫，他要做一个将军，他要做一个游侠。

    当然，后世将这种心情的转变称为“假期综合征”，一般适应几天也就好了。

    可明宗不知道啊，他只觉得他病了，他是茶饭不思，快要被憋疯了。明宗觉得，眼前那一摞摞的奏折就是他的催命符，底下站着的群臣就是送他走的黑白双煞，这威武的乾泰殿就是那个装着他的大木盒。他要想折子，起码在被自己的幻想送走以前，他要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于是乎，刚到淮扬，连马车都还没下的武阳便接到了，来自一个火急火燎的暗卫送来的明宗口信，简单来说，就四个字：“我要退位。”

    听到这四个字，武阳先是怔愣了一瞬，接着便是习惯性地拎起旁边的扁担，正打算挥舞之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个从小被她“教”到大的弟弟在京师，而她则在淮扬，相隔千里呢。

    武阳抬头望望天上的明月，心里想着：“老娘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了，小混蛋你就给老娘惹事是吧？人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这是连一天都待不住啊。这次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冷静下来的武阳，认真地听完了暗卫的讲述，瞬间也有些心疼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了。她也是在御座上坐过的人，她同时也是在外面自由驰骋过的人，武阳知道，那个御座，既是权力，也是枷锁。

    不过，心疼归心疼，武阳可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好不容易离开京师了，她才不会因为心疼弟弟就再回去朝堂呢。

    虽然说父亲兴宗一直是按照政客的标准在培养武阳，她也能对政事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对于此时已经远离京师的武阳来说，权力和皇位还真的是不够看。

    当初，明宗要御驾亲征，将朝堂交给武阳，她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可她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首先，武阳想告诉世人，女子不比男子差。女子不仅能理家事，也能在朝堂上定乾坤。其次，她的确曾经对皇位有那么一丢丢的兴趣，想要体验一把。

    如今两件事她都达成了。

    有武阳走上这么一遭，朝臣们起码不会再反对所谓的女子抛头露面，走出后院。至于后者，御座她坐过了，体验感极差。她几乎是一整日都要带在紫宸殿里，就连吃个饭，眼前都是成山的奏折，批不完，根本批不完。整日点灯熬油地批奏折，她的脸都快要被烛火给熏黑了。

    摸了摸好不容易才恢复白皙的脸颊，武阳淡定地跟暗卫说：“跟他说，安心待着，再来烦老娘，腿给他打折。”

    说罢，武阳便摆了摆手送客。弟弟明宗的心情，她才懒得顾及呢，她还要抓紧在这淮扬开始新的生活呢。

    “从此，姑母便在淮扬彻底扎下根来。女兵，女工，女学都是从她那里开始，后来才逐渐扩散到整个大楚的。”元祐帝高兴地说道。

    元祐帝可是无比地感谢武阳。要不是武阳率先在自己的封地里大胆地用起女子来，他也不能顺利地喊出“提高女子地位”的口号。要知道，在很多事情上，女子确实比男子技高一筹。

    “那皇爷爷呢？他的落寞就没人管了吗？”阿昴天真地问道。

    元祐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是啊，当时武阳在封地上的动作太大，好像是没有多少人关注，先帝明宗是不是还在因为皇位没有被送出去而暗自神伤。不过，那也并不重要便是了。

    “咱们还是说回淮扬那地方吧。”元祐帝迫不及待地转移话题，他实在是不想承认，那个因为皇位没被送出去而天天在被窝里嘤嘤嘤的男的，是他爹。

    淮扬在武阳出生之时便成为了她的封地。作为大楚的主要粮食产区之一，淮扬之富庶堪比阳城，武阳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原本大楚早就已经取消了封地制度，皇子和公主们长成以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啥干啥，只要不是故意惹麻烦，一般人也不会说你。除非是像老三曾经那样，犯了大错，被困在“封地”。

    武阳就很不一样了。自从成祖立国，老楚家就只生男娃，甚至还有好几代单传，天下人盼一个公主，真的已经很久了。就在大家都快绝望的时候，武阳从皇后的肚子里呱呱坠地了。

    当鲜艳的红布条被挂在宫门口的时候，百姓们沸腾了。那心情究竟有多激动呢？在兴宗破天荒地启用分封制，将淮扬分给武阳的时候，百姓们还在嫌弃地方不够大呢，说，这么大点儿的地，还不够他们的小公主跑马的呢。

    至于淮扬之地的百姓们，在听说，以后他们就归公主管的时候，纷纷朝着京师的方向虔诚地磕头，甚至还有不少人日日念经，以祈求他们的小公主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后来，时间过去了很久。百姓们等啊等，盼啊盼，等到兴宗没了，明宗把仗也打完了，他们心中的小公主才总算是来到他们身边了。

    武阳来淮扬这件事，除了宋老尚书和她的亲卫，基本上就无人知晓。

    可百姓们还是估摸出一些东西。谁让公主府破天荒地突然清扫了起来呢？管家还雇了好些妇人来重新弹棉花，装被子，这不就是说主人要回来了吗？

    一时间，整个淮扬都震动了。公主府在淮安城，有些附近的人家连夜赶猪赶鸡，为了能给武阳送上最新鲜的肉，还有些人家派家里的劳力日夜看着菜地，为了能让武阳吃上最好看的菜，还有些距离远的，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带着全村人的心意，赶着车便往公主府去。

    为了不打扰百姓，武阳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途劳累，一行人悄悄地进府，又沉沉地睡去，没人发现，在公主府熄灯以后，整个淮安城的烛火都被一盏一盏地点亮了，那是在迎接他们的公主回家。

    “爹爹，那是武阳大姑奶奶第一次去淮扬吧，那里的人们又没有见过她，怎么就那么爱她呢？就因为姑奶奶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女孩吗？”阿昴仰着脸问道。他有些高兴，为被百姓深深爱着的武阳高兴。

    “爱是相互的啊，武阳操心着那里的百姓，百姓们自然就把她高高捧起啊。”元祐帝倒是有些羡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