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郎君们看着跑前跑后的女娘们，女娘们也看了看不动如山的郎君们，他们相视一笑，又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这样的场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和谐。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为了自由，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抛下偏见，携手面对风雨。那一刻的笑容，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表达感谢吧。”阿昴的两只小手撑起了腮帮子。他歪着头，软软地说着话，这幅样子，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老四揉着阿昴那肥嘟嘟，软糯糯的脸蛋儿，也赞同地说：“那个时刻，郎君们和女娘们之间还是有一种感情存在的，不是爱情，不是友情，更不是亲情。那种感情比同僚之谊更牢固，也更亲厚。不过，我也说不清楚该用怎样的词汇来描述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

    元祐帝的脑海之中倒是立刻浮现了一个词，他揉着阿昴头上的小揪揪，耐心地说道：“大概这就叫做‘志同道合’吧。虽然郎君和女娘们各自的小目标不一样，但他们的大方向可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受益，让更多的人过上自由幸福，有选择的生活。”

    也不怪老四想不出来合适的词，志同道合之人为了共同的道路，摒弃偏见，携手向前，这种关系，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在一艘湖中的小船里，才有了两个字来精确地描述它。

    还是说回到那个时候的京师吧。

    乾泰殿里，有智商短板的燕王带着同样不怎么聪明的两个侄子，鬼哭狼嚎地跟祖宗们诉苦。

    宫门外，也是人声鼎沸，学子们倒是不动如山地静默着，但架不住还有为他们，为她们抱不平的百姓们啊。

    “孩子，雪下得太大了，你们还要读书呢，快回去吧。我们干农活的，皮糙肉厚，我们来替你们。”

    “成祖啊，你开开眼吧，那些狗官欺负公主，欺负陛下，欺负全天下人啊！”

    “那些人不就是仗着他们祖宗的势才瞧不起我们的吗？我这就回去，带着我家儿子，女儿，全都去读书，我和我婆娘也要读。我就不信了，从我这一辈开始努力，我们还追不上人家吗？”

    “从前，我看不上女娘，我一直觉得她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就够了，这么想是我错了。通过这次打仗，我看明白了，咱们大楚的女娘那就是一顶一的好。”

    “就是啊，我这个大老爷们儿都不敢真刀真枪地跟北戎干，那群女娘可是从血海里杀出来的，怎么能把人家说成是土匪呢？”

    “娘子军不是土匪，她们是我们的姐姐，妹妹，女儿！”

    ……

    宫门口阵势颇大，学子们脸上的不甘，女娘们眼中的期望，还有百姓们口中的愤恨，看得守门的侍卫都热泪盈眶的。

    这些侍卫都算是明宗的心腹，他们之中有不少都出自寒门，也有很多来自于世家，因为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才参了军，当然，他们所有人也都跟娘子军打过交道，甚至这支娘子军是他们最真忠实的战友。若不是皇命在身，他们都恨不得脱下身上的铠甲，与眼前的百姓们站到一起去。

    侍卫头领脸色阴沉地看着乾泰殿的方向，狠狠地一笑，吩咐下去：“去命人煮些姜汤来，再支些帐篷，这些可都是未来的肱股之臣，对付那些朝官的一把利器，可不能让他们倒在这里。”

    说罢，他又问道：“各家的夫人们都聚齐了吗？”

    “几乎都出门了。”有侍卫回答道。

    头领低沉着声音说道：“闹得越狠越好，等声势再大一些，再往乾泰殿禀报。记住，一定要实话实说，哪家的夫人，哪家的老娘出来了，一定要说得清清楚楚。”

    这可不是头领自作主张，原本明宗他们也就是这个意思。

    彼时，世家官员依旧占据了朝堂上的绝大多数。他们之所以要往武阳身上泼脏水，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女娘，甚至是所有的寒门子弟拉下马，不就是看出了明宗扶持寒门之心吗？他们虽然有上百年的家族底蕴，可那始终比不过皇权和军权。

    与其说，这是世家看不起女娘，倒不如说，在世家眼中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分，他们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平民百姓。

    果然在听说，宫门口闹事的学子、女娘和围观的百姓们无一人来自各大世家的时候，朝臣们笑了，十分真心地笑了。

    老楚家的人看着朝臣们脸上那明媚的笑意，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很快，朝臣们就笑不出来，那勾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眼角却是拼命往下吊，脸色十分扭曲可怖。因为随后他们便被告知，他们的府邸被女娘们给围住了。

    前来禀报的侍卫说：“陛下，裴家，沈家，吴家，还有许多世家的老夫人们也都陆续地走出府门，顶风冒雪，向女娘们躬身行礼，说是，替逆子逆孙，向天下女娘们赔罪。”

    如果说前一刻，朝臣们还只是受了些惊吓，能坐得住，甚至他们还打算继续弹劾燕王妃和秦王妃妄议政事，泄露朝廷机密。那么等到他们听说，有不少诰命夫人，甚至是府中的老太君都被人搀着走出家门的时候，他们是彻底瘫软地倒在了地上了。

    当时，朝臣们还是大多出自世家，他们坚持“三纲五常”，坚持 “三从四德”，可也是将“孝”字放在首位的。

    那些老太君是谁？不是自己的母亲，就是自己的某个亲戚。如今，自己的长辈都走出来，为了女娘们共同的利益而反对他们，要脸的朝臣们怎么能坚持得住？

    这一刻，朝臣们知道，自己输了。女娘们的崛起已经是势不可挡了，他们就是用尽所有明的暗的手段，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甚至还会引来家中长辈的埋怨。

    于是乎，一个接一个地，朝臣们不甘不愿地跪了下去，收回了自己的弹劾。

    老楚家人当然觉察到了朝臣们眼中的不甘心，可那又能怎样？这是老楚家的江山，是百姓们的江山，可不是他们世家能随意拿捏的。

    论武力，老楚家有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郭家军和娘子军，而世家则是有整日醉生梦死，在烟雾缭绕中放浪形骸的子弟们。

    论笔杆子，老楚家有全天下的寒门学子，他们从田间地头走出来，脚踏实地，想干些实事，世家则是有一味追求华丽辞藻，丝毫不懂国策的读书人

    论阴谋诡计，老楚家有稍微不要脸的元祐帝和老秦王，不怎么要脸的肃王和怀王，以及完全不要脸的燕王，世家呢？他们好面子这件事，人尽皆知。

    这样的老楚家对上世家，难道还会有输的机会吗？

    “世家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自信？往上数个几百年，谁不是在土里刨食的？好像谁比谁高贵似的？不过是一群老大不小了，还要靠着祖宗庇荫的蛀虫罢了。”光是听着元祐帝的描述，老四的心里就可不得劲儿了，要是他早生个几十年，还不得跟着宫门口的学子们一起闹起来啊？

    不，老四才没有那么勤奋呢。当时大雪纷飞的，他绝对是会跟着叔爷爷燕王，和两个小叔叔肃王和怀王一起，在温暖的乾泰殿里，席地而坐，一边喝着顶级碧螺春润嗓子，一边哭嚎着祖宗。

    看着老四一脸的愤恨，阿昴忙从元祐帝腿上下来，他拍着老四的背，安慰道：“哥，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别再生气了。再说了，那些世家不早就被咱们给一锅端了吗？你忘了，那年他们拦车，说些鬼话，结果咱爹全都给散播了出去。那些世家天天被百姓们扔烂菜叶，最后，他们不都辞了官，归隐了吗？”

    “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了呢？他们归隐之前不还用三嫂来威胁老三呢吗？真是可恶。敢欺负我兄弟，你等着，老子这就让老二写死你们。”老四越说越上头，越说越来气，恨不得立马就跑去找老二写本子，下一秒就把戏台子给搭好，下一刻钟就开演。

    老四一个人嘟嘟囔囔的，阿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只好问起元祐帝：“爹，那些朝官都不弹劾了，按理说娘子军应该是更加壮大才对，怎么如今竟然听不到她们的名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