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元祐帝并没有直接回答阿昴,而是反问道:“这世上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一个娘子军呢?”

    这倒是让阿昴愣住了。

    是啊,原本武阳组建娘子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晓,女娘与郎君根本就没什么不同的,随着娘子军捷报传来,关于这一点,天下间无人敢质疑。尤其是那些与娘子军并肩作战的士兵们,早就已经把娘子军当成了自己的战友,除了睡觉、洗澡和上茅房,大家整日都待在一起,那又何必非要分出一个娘子军呢?

    “还记得咱们在鲲城看到的吗?”元祐帝提醒道。

    阿昴这才回过神来:“无论是郎君还是娘子军,大家都是郭家军的一员,本就没什么区别。猪崽他娘亲,梁小将军能指挥一群男兵,猪崽他爹,宋小将军就也能指挥一群女兵。”

    一番话令父子俩相视一笑。

    这才是真正的平等和尊重,既不优待,也不苛待,一切如常地一视同仁便好。

    当初,战争结束,虽然朝臣们在中间使了些绊子,但是很快便被老楚家和百姓们给联手解决了,根本就无伤大雅,于是乎,论功行赏也就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打头的是,当时被封为护国公和大将军的老平王,与宋齐梁陈四大国公。紧接着就是加封武阳为镇国大长公主,并且给了她战时调动军队的权力。至于英勇奋战的士兵们,无论男女,当然金银财宝,加官进爵也是必不可少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武阳传信回了京师,她说:“娘子军本就是临时跟着我奔赴战场的,如今她们也习惯了边关的生活,不如就此打散,一并归入郭家军吧。”

    听听这话吧。

    原本朝臣们上书弹劾也是担心武阳权势过重,她与郭家军并肩作战,手下又有一群骁勇善战的娘子军,她人又在北地坐镇。若是某一天,武阳起了不臣之心,那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官员怎会有活路?

    可如今,武阳这话就是将他们已经被百姓们给扯下来的脸皮,又狠狠地往泥里踩上两脚。

    叫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叫你们泼脏水,叫你们瞎捉摸,人家武阳根本就不在乎权势。如果武阳想效仿前人做女帝,那机会不是大把地有吗?明宗在外打仗,武阳就坐在御座上,她能力非凡,就是即时称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明宗刚回来,还未彻底掌握朝局,人家一挥袖子就往淮扬封地去了。甚至后来明宗都有了传位给武阳之心,人家呢?避之不及。她武阳才不稀罕这破皇位呢。

    当初那么好的机会,武阳都不在乎,如今又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打回京师呢?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也就是那些朝官心眼忒小,才会如此猜测。

    武阳给明宗去信,其实也就是象征性地通知了一声,其实她手下的娘子军老早就被打散,分成各个小队,融进男兵里了。

    朝臣们一边羞愧着,一边又为武阳放弃已经到手的军权而惋惜。

    不过,武阳才不会觉得可惜呢。她看着男兵和女兵在一起训练,又时而对抗,仿佛看到了将来的某一天,女娘们成为了一方统帅,指挥着军队,郎君们也成为了大将军,身后跟着一水儿的女娘。

    当然,武阳才不会告诉别人,她其实是不想每天早起,才把娘子军交给老平往和四大国公训练的呢。她好不容易退休了,还是把这些辛苦的事交给别人去做吧,而她自己就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着士兵们在烈日底下训练,享福着呢。

    说句题外话,老楚家的“懒病”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从上往下数,也就只有推翻前朝的成祖,广开寒门书院的兴宗和即位以来不敢有一刻懈怠的元祐帝算得上是勤奋了。

    也难怪兴宗临死前抱着襁褓中的元祐帝,哭着说:“你可千万给老子成器些,千万别跟你爹似的,临到头儿了,跟老子说,早上不想早起了,要把皇位给送出去。”

    “爹爹,还有我呢!我可不懒。”阿昴抱着元祐帝的大腿,急不可耐地说道。

    元祐帝看了看软软的阿昴,再看了看还在不停抠耳朵的老四,坚定地回答:“是,咱们家能成器的,除了成祖、兴宗、我,就只剩下你了。”

    “至于旁的,连那么一丁点儿的上进心都没有,真是白吃那么多饭。”元祐帝瞪着浑然不觉的老四,阴阳怪气地说道。

    老四正沉浸在抠耳朵的舒爽之中呢,他才懒得搭理,不知道哪根弦又搭错了的元祐帝。老四眯着眼睛,一副要升天的表情,贱兮兮地冲着白玉霄和雪中狸说:“听见没?嫌弃你俩不上进,还吃得多呢。”

    “我啥时候说它俩了?白玉霄和雪中狸可比你懂事多了。”元祐帝对着老四翻了一个白眼。有时候元祐帝真的不敢相信,这么离经叛道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儿子,亲的那种。

    老四是从来都不会惯着元祐帝的,他爹说上一句,他就能发表一番长篇大论来反驳:“你说话总是藏着掖着的,说啥‘旁的’,我哪知道你说的是人还是物啊?再说了,我怎么就不懂事了?”

    “那么多奏折都是我给批的吧,那奏折摞起来都有阿昴那么高了,小爷我的眼睛都快看花了。”老四就跟那街头变脸的人一样,说起话来的时候,嚣张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不过,元祐帝可不会被老四的装模作样给唬到。他脱下鞋子就朝老四甩去,父子俩再一次在紫宸殿中上演追逐戏码。

    元祐帝一边追,一边还气急败坏地说:“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多奏折,全都是阿昴一个人写的批复,你弟弟的手指头都快被磨破了。你呢?就知道照本宣科地念,一点儿脑子都不动。”

    “你当初只说了,让我入朝,可没说让我动脑子啊。我的脑子可珍贵了,动一次就要消耗不少能量,至少也要杀一头猪才能补回来。你那么抠门的人会舍得?”老四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挑衅着元祐帝。

    “抠门”这两个字就是元祐帝的禁忌词。果然,老四的话一出,元祐帝的怒火瞬间便被挑了起来,他赤着脚增大马力,就朝老四冲了过去。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啥?老兔子?为啥你每次骂人总要把自己给加进去呢?”

    “逆子,你等着,老子今天要是追不上你,老子就跟你姓。”

    “咱俩本来就一个姓啊!”

    “你站住!”

    “你过来啊!”

    ……

    等到两父子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这俩人都已经累得说不出来话了。老四搂着元祐帝的肩膀,两人紧挨着,坐着紫宸殿的门槛上,静静地看着夕阳。

    阿昴盯着眼前的父子俩,糯糯地问曹安:“爹爹被四哥拉着跑了那么长时间,心情应该好了很多吧?”

    曹安摸了摸阿昴头上的小揪揪,温柔地回答:“有安王殿下在,估计陛下也没那个精力再去悲伤了吧。不过,武阳大长公主的离开,给陛下带来的打击太大了,殿下,您还是再多给陛下一些时间调整心情吧。”

    需要用时间来冲淡悲伤的,又何止是元祐帝呢?

    怀王妃郝运道是武阳的长女。她既要披麻戴孝,又要压抑着心情,撑起大长公主府的门楣,招待前来吊唁的故友亲朋,和不远万里赶来淮扬的百姓们。

    至于另一个女儿,曾经的榆妃。她是从阳城匆匆赶来的,强打着精神与郝运道一起操持丧事。

    不过,当她从郝运道的嘴里听到,武阳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是:“也不知道咱家老二在阳城住不住得惯?”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当众哭了起来。

    还有从北地赶来的娘子军,亦是悲伤到不能自已。那一年,娘子军被编入郭家军,男兵女兵一起上阵杀敌,早就没有了性别之分。大家凭着军功当将军,公平得很。

    猪崽的母亲梁玉婵便是被当初那批娘子军训练出来的,她在给武阳抬棺的时候,心里默念着:“大长公主,这世间再无人敢小瞧女娘,一切恰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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