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小狗在卖箫的摊子跟前驻足，李拈花走过去问。
听懂了她的话，小狗摇动尾巴转起圈来，相处有些时日，她知道这是它表达快乐的方式。于是挑了一只短小精致的白玉箫——可以用绳子串了挂在小狗脖子上，蹲下身递到小狗眼前：“送给你。”
摊主见状，笑道：“姑娘真是有趣，买只箫送小狗，我还是第一次见。”
李拈花微微一笑：“我们家小狗，与别家不同，聪明得很。”
听了这话，小狗似乎更高兴，她拍拍它脑袋：“走了，再不追上那两个家伙，待会儿走散了。”
天快黑的时候，一心沉浸在逛街购物中的何辛与李如仙才稍稍收敛，恋恋不舍跟着李拈花去客栈。小二热情迎上来：“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李拈花大手一挥：“三间你们店最好的客房。”
小二眼一亮：“好咧，这个价，客官请跟我来。”
一听价钱，李如仙犹豫，李拈花道：“买那么多东西也没见你心疼。”
李如仙：“你不知道，我们手上这些看着多，都不值钱。咱们得在这里住好些日子，省着点花。”
“出门在外，你知道什么最重要？一个是吃，另一个就是住。要是吃不痛快住不痛快，告诉你日子可难过。”每回跟霜止出去，住的都是最好的酒店，她是不肯让自己受半点委屈，尽管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钱。平日里不是睡觉就是睡觉，干活是不可能的。
“你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李如仙没好气道。她跟李拈花不同，临仙山虽然重男轻女，但李崇道将李拈花当花瓶养，夫人又疼爱，所以，李拈花吃穿用度上没受过苦。她家说白了是养畜生的，比不得第一峰家大业大，再者修仙界看似不重金银玉器那些俗物，但其实每回人间送上去的贡品都是第一峰先挑，而后第二峰依次往下，到第七峰已不剩什么好东西。
世外仙门隐藏着不亚于凡间的森严等级，说来好笑，但这就是现实。所以，李如仙要比李拈花更珍惜生活物资，因为她知道，那是有限的。
“如仙。”何辛推推她的胳膊肘，示意她看自己腰间的锦袋，“没关系。”
于是照李拈花的意思，三人要了三间上房。
晚饭时间，李如仙与何辛聚到李拈花房间里，围坐在桌边，边吃边聊接下来的打算，小狗安安静静在柔软的床上蜷缩成一团。
“看你们新奇的样子，不如再玩两天，找门派的事不急。”李拈花很是善解人意。
“还是不了。”李如仙道，“反正咱们会留在城中很久，玩乐不在这一时，还是尽早将门派定下来。修行的事，一日也不可荒废。”
何辛：“我无所谓，都随你们。”
李如仙翻个白眼：“问你白问。我还是坚持，先办最要紧的事。”
李拈花夹一块香喷喷的回锅肉丢嘴里：“你如此勤勉，我怎能落后？好，明日咱们就分头出去询问。”
“不用询问。”李如仙摸出一张地图，上面画了好些圈圈，“城中的修行门派，我都标出来了，咱们明日直接去拜访就是。”何辛向她竖起大拇指。
李拈花投去佩服的目光：“如仙办事就是可靠，那我再问，化名都记清楚了？”
“记得。”何辛举手，“我叫白菜花。”
李如仙：“你分明该叫水煮肉！”
***
翌日一早，她们就收拾了前往离她们最近的一家门派。
就实说，李如仙与李拈花根骨都不差，何辛稍微差一点，但若与凡间修士比起来，又算得不错。所以，对于寻找门派，李拈花胸有成竹，在她的设想中，遇到她们这般根骨，那些掌门们该恨不得将她们请回去，奉为上宾才对。
不想半日下来，情形不大乐观。跑了好几家，都被拒绝了，有几家甚至门都没让进，只守门弟子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就砰一声将门关了。那眼神与瞧路边的乞丐无异，说不定瞧乞丐还能多几分怜悯。
李如仙垂头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声不吭。她虽不说，李拈花知道，她原先的心思与自己一样，以为寻找门派不是大不了的事，半日最多一日就能定下来。从开始的满面自豪到此刻垂头丧气，就知她心里落差有多大。
“你就知道吃！”旁边何辛没心没肺啃着大白馒头，李如仙一巴掌拍过去差点打掉馒头。
何辛赶忙护住自己的吃食：“天不热，火气到大，再不爽快也不能跟馒头过不去。”她坐得远些。
“会是什么问题，咱们没有发觉？”细想来，着实奇怪。即便那些人瞧不出她们的根骨资质，也不当拒绝得那么干脆；即便不如出门前预想的那般顺利，也不该到处遭白眼。出乎意料的境遇，让李拈花也不得不思忖，哪里出了问题。
“谁知道。”
两人一阵沉默，李拈花拍拍脸颊：“打起精神，下午再跑几家，总会找到。现在忧虑再多也没用，先吃饭吧。”
“对对吃饭要紧。”何辛将馒头分给她们。
李如仙不接，李拈花替她接过塞她手里：“拿着，别想了，咱们总不会没人要。”
十日后，李拈花恨不得抽死自己这张乌鸦嘴。
什么叫一语成谶？这就是！
“哎，你听我们说！”门在眼前哐当关上，李拈花忍不住冲上去拍打，“见一面又不会要你们命！错过咱们这样的根骨，日后可有你们后悔的！”
“行了，别说了。”连日被拒绝，李如仙已经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扭头就走，李拈花拽起坐在台阶上的何辛追上去：“没关系，下一家，我记得附近就有一家。”
“我看，也是白去。”
“总得一去，既想拜师，怎能脸皮薄？”
半个时辰后，坐在漆案另一头的李拈花再次想抽自己嘴巴子。什么不能脸皮薄，人就该脸皮薄点，省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多大？”
“十五，刚才说过了。”
“及笄没？”
“没。”
“嫁人没？”
“没。”
“打算何时嫁人？”
“没想过。”
“打算何时生孩子？”
李拈花忍不住了：“你们这是调查户籍呢？不是，我嫁不嫁人、生不生孩子跟拜师修行有什么关系？”
“近一年是否有嫁人打算？”
对方充耳未闻，继续他认为极重要的问题。
……
从屋里出来，李如仙也刚好从另一间屋子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又没戏。
***
客栈里，李拈花、李如仙、何辛三人撑着脑袋围着摇曳的烛灯。
“为什么会这样？”
“谁来告诉我？”
“难道我们真的很差劲？”连何辛也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会不会是凡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规矩？”
李拈花蔫蔫地歪过脑袋：“能有什么规矩？”前番受挫以后她们就去仙门在人间的办事处，也是人间修行门派总理机构的仙音阁问过了。没有特殊规矩，只要拜入门中，门派向仙音阁递一份新增名单就成。
“那你说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小狗过来蹭腿，李拈花一边嘟囔：“你也来烦。”一边将小狗抱起轻轻抚摸。这几日，小东西已经很乖巧，她们出门，小东西都是自己待在房间里。若它再乱跑，李拈花非得一个头两个大。
何辛忽然一拍桌子：“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他们好似对我们是女孩子很在意？会不会他们就是不想收女孩子？”
“为什么？”李如仙愣愣问，连日打击让她有些迟钝。
李拈花道：“可有些门派也有女孩子啊？”
“……啊啊啊，我不知道了。”何辛捧住脑袋。
这个疑惑在第二日被解答了。
“既然你们问，我好心告诉你们吧。”漆案对面的人漫不经心滚动毛笔，“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各门派约定成俗，不收女弟子，所以你们想要拜师，我直言，很难。”
李拈花将昨日的疑问提出，对方看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些是特招弟子。”
“何为特招弟子？我们不可以吗？”
那人的笑声带了讽刺意味，上下打量一番：“凭你们的姿色，是可以的。但我派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不收特招弟子。”随即他语重心长，“小姑娘，听我劝，不要想着做特招弟子，那会毁了你们。”
李拈花听得云里雾里，但对方的诚恳让她不敢再问特招弟子的事：“那我们要如何才能拜师？”
对方摇摇头：“不收女弟子的原因告诉你也无妨：曾经有位修行有道的前辈，为传衣钵，收了一名根骨极佳的女孩做关门弟子。女孩很争气，前辈十分看重，尽心尽力，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十年如一日，可谓费尽心血，毫无保留。女孩不负所望，突破结丹之险金丹大成，之后更是一举化五五，阳神出，竟成为近百年独一无二的临仙者。”
听到临仙者，李拈花心里一咯噔。
“她身上凝聚了所有人的期望，对，已经不仅仅是她师父，更有整个修仙界。她只需再进一步，便可证道登仙，只差那小小的一步……”说话的人蓦地哽咽起来，李拈花心中震撼。“以她的资质，跨越那一步不难，可就在那最关键之时，在修仙界翘首以盼之时，她爱上了一个人，从此为其洗手作羹汤，去当了一名再庸俗不过的内宅妇人。呵。”他笑起来，笑声中无限凄凉，“女人啊，能做得成何事？”
这一次李拈花没有反驳，因为她听得出他声音中的无限悲凉，这是怎样的失望。
“她的师父差点被气死，心血被这般践踏，从此心灰意冷，远遁而去。各门见她如此遭遇，暗暗发誓，再不敢收女弟子，再不敢如此浪费自己的心血。也许你会觉得我的话不好听，但女子天生资质有限，又不思进取，更将情爱看得太重，不是值得培养的料。莫恨他人，这也是你们女子自找的。”
走出大门时，李拈花脑中依旧回荡对方的话：有谁愿意耗尽心血，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女子，为何就不知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