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羡见李汐然眼神迷离，没有焦点，便知道她独自陷入了沉思，安静地没出声惊扰她。

    各有心事的二人，揣着心思各自入了寐。

    李汐然再次睁眼时，是在一个时辰后。因着白天睡多了，现下一点困意都没有，拿出原玉反复瞧了瞧，还没瞧出任何，倒是被突然冒出的虚影吓了个半死，急着起身时，左手脱臼处不小心撞在床头板上，疼得她一时话都说不出。

    与此同时，沈舟羡察觉到异样，在虚影刚闯入时，迅速用银锭掷了过去，拦住了虚影继续上前的脚步。

    碰撞声来得突然，且声音也响，沈舟羡预料之外地看到了李汐然苍白的一张脸，额头还冒了不少汗。

    一瞬间的功夫，李汐然眼泪如丝线一般，直坠而下。

    太痛了！

    沈舟羡快步上前，想检查她的手，却在手刚伸出去时，就变了方向。李汐然现在阵痛没过，若是再被触碰，直接能把她痛晕过去。

    “这位前辈，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沈舟羡语气很冷，低头看着埋在他左手臂的李汐然，直到衣袖被打湿了，还没见她缓过来。

    白发老者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只好站在门口处不动，他原本只想问一些事，倒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余痛已过，李汐然卸力般地瘫软了下来。手上的重量突然加重，沈舟羡两手齐上，才撑住了李汐然整个身子，听她带着哭腔闷声说：“没事了。”

    李汐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想坐直回去时，忘了右手上的割伤口，撑着床榻的同时，她激灵般地打了个轻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果然很倒霉。

    沈舟羡皱紧眉，蹲下身仰视着她，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眶里盈着泪光。从她懂事起，沈舟羡就极少看见她示弱，这会却哭得梨花带雨的，想着该是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对李汐然说：“受不了，就哭出来，不丢人。”

    李汐然本来还沉浸在疼痛中，听了沈舟羡的话，倏然眨着眼睛，收回了眼眶里即将溢出的泪水，带着鼻音说：“面子还是要的。”

    抬眸盯着白发老者，问道：“他是谁啊？怎么只有个虚影。”

    沈舟羡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原本还想着该如何哄好她，她倒是机会都不给他，自己把自己哄住了。

    白发老者近身上前，“你当真看得见我？”

    李汐然颔首，“不是特别清楚，只有一道虚幻的影子，但我能肯定，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

    白发老者捋着白胡须，“倒是头一回听见别人如此说。丫头，我本体在呢，只是如今你们看到的，是我的一缕魂魄和意识化成的虚影。”

    李汐然若有所思，说：“世间竟真有这般存在？”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长生。”沈舟羡说：“只不过，一般人选择的都是□□上的长生，而这位前辈则不同，他选择的是化形长生。”

    李汐然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盯着沈舟羡瞧。

    沈舟羡摸了她的头，“璟河帝当年为求长生，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父亲那时为了让璟河帝走上正轨，调查了不少事，其中就有关于长生的不同修炼方法，数千年来，唯有一人成功过。”

    他看回白发老者，“道家的符温良，唯一一个提出化形的方法，也最终做到了。”

    白发老者说：“你说的不错，但我目前所做成的，远称不上长生，只能说是长寿。真正的成功，那必须是□□随着化形，如人吸入的空气，永世长存。而如今，我的肉身依然还在沉睡中，只不过另一种意义上的身死。”

    “世上之人从出生的一刻起，生命力便在一点点消逝。常人一年的消逝，相当于我□□的五年。总有一日，我的□□会完全消亡，那时若还没有寻找到真正的方法，我这一生，也就到尽头了。”

    “若是没有遇见你们，我现在依然毫无头绪。”

    李汐然不懂，关于长生之法，她想都未曾想过，可以说一窍不通，为何白发老者却认为她能帮上忙？

    白发老者看出李汐然眼里的茫然，解释道：“除了你们两个，从未有人见过我形的存在。”

    李汐然说：“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前辈你是觉得，只要弄清是什么促成我们能看见你，你就能从中得到启发。”

    白发老者说：“是，你们仔细想想，会否吃了或者做了什么？”

    沈舟羡借着思考沉默，他大概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是事情牵涉过大，他有绝对不说的理由。

    李汐然指腹戳着下巴，想了想，笑着说：“吃的珍馐美味，还有打架，这算么？”

    “不算。”白发老者看回沈舟羡，见他也是摇头，不由得想起十七楼顶阁。顶阁内的东西，他听第一任阁主提过，那是证明景氏血脉的宝物原玉。但也不对，原玉只选中了李汐然，可还有一个沈舟羡呢，这就证明与血脉和原玉无关了。

    白发老者微一颔首，说：“我给你们占个卦，许能看出点什么。”

    两人都点头赞同。

    李汐然觉得最近倒霉事不断，确实想占占吉凶。而沈舟羡则是无所谓，连他这个於陵族的人都占不出，他不信白发老者能占出。

    白发老者向李汐然要了三枚铜钱，借风起势，铜钱声起。

    卦显，震卦，卦破，无爻运生。

    每回起卦后，必有一枚铜钱抖落在地，无论如何小心谨慎，都是如此。

    李汐然虽看不清白发老者，但就是能感觉到，他此刻定是神色凝重，她问：“如何？”

    “无卦之象。”白发老者说：“有些事，非人能触碰，换一种方式，”

    白发老者忽然又占了一卦，这次竟没再出意外，三枚铜钱定定落在桌上，“你们，自有命数，既是你们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他这次占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原玉，虽神血部分被模糊掉，但牵扯出了景氏和於陵氏，加之他的推测，隐约觉察到两人的非同一般。

    沈舟羡一改散漫，正色了起来，他看着白发老者时，似乎心里起了某种决心。

    李汐然将所有匪夷所思的言语藏进心底，盯着铜钱的同时，撇眼来回看着沈舟羡和白发老者。

    果然沈舟羡有事瞒着自己。

    自从踏入问鼎阁后，她就隐隐觉得，沈舟羡身上似乎藏着一个大谜团。

    她想起顶阁的遭遇，似乎她的血很不一般，或者说，她与景氏之间，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

    一间屋子，三种心思，谁也看不清谁。

    白发老者率先开口，“走了。”

    微风拂过，屋子里只剩李汐然和沈舟羡二人。

    沈舟羡捡起桌上铜钱，同样起卦，白发老者被他算进卦中。卦定之时，他又变回了若无其事。

    “你也会卜卦？”李汐然垂眸看着铜钱摆位，知道他卦的是白发老者，轻声问道：“什么结果？”

    沈舟羡说：“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