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你

    躲你。

    池念脑袋里登时跳出这两个字,但没敢说出来。

    顾渺抓着她的力道并不大,池念没再抽手,但顾渺没动,她也没主动往上抬,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才听他又开口解释:“一只手带着手套不好穿,一会儿动动就掉了,蹭得你满手土。”

    听了他的描述,池念顿时想象出自己趴在小水池旁边苦哈哈地洗手的画面,心思稍微有些松动,没成想他还有下文。

    “更何况户外生态环境复杂,没准一会儿还会有虫子什么的,遇到咬人的有毒的品种,爬上去更麻烦。”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地连点高低起伏都听不出,表情四平八稳,倒像是真的在描述什么客观事实,然而这一句正中靶心,池念马上就呆住不动了。

    脏手事小,但长相奇形怪状而又色彩缤纷的昆虫从来都是她的雷区,那是万万碰都碰不得。

    甚至不用顾渺再开口罗列出被毒虫叮咬后的严重后果,池念直接就被说服,主动把另外一只手举过去,让他把那边也结结实实地套了个整齐。

    这一边,池念还在小心翼翼地整理手套腕部的边角,细节地套在外套的缩口里,以保证没有任何一点缝隙可以让出了人类以外的生物接触到她的皮肤。而另一侧,她抬眼一瞥,只见顾渺已经三下五除二收拾妥当,长袖挽到手肘,一双手套将将盖过手腕,露出一截遒劲有力的小臂。

    嗯……

    池念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说不清道不明,不待她细究就被顾渺的声音打断了。

    “都弄好了?”他从筐子里捡出一把小刀和一个巴掌大的铲子,抓握的动作让他小臂上绷起的肌肉线条更加清晰饱满,池念不住地吞了下口水,更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好了。”她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就见顾渺走过来,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捏住最靠近她的那颗菜苗,左右晃了两下,偏过头问她:“要试试吗?”

    池念求之不得。

    虽然对埋在土里有一定概率存在生物仍然心存忌惮,但更强烈的对于新鲜事物的渴望与好奇已然占据上风,池念点点头,期待的眼睛都亮起来:“嗯。”

    说是采摘,其实整块土里不过也就熟了五颗奶白菜和零星几粒小番茄。这几天天气明显冷了,入冬之后植物生长的慢,池念索性把叶菜的根一起挖了,好给其它小苗腾腾位置。

    顾渺就捧着个小盒跟在她旁边,见她手里东西满了就接过来,手套脏了就替她把沾上的枯草捏走,活脱脱一副御用大总管的形象。

    待池念瘾过足了,她撒手一丢,顾渺就接在她后面收拾摊子,先是摘走成熟的漏网之鱼,然后再把因为过于拥挤而长不起来的几棵小苗,移进刚腾出来的空位上。

    几个种植箱的面积看着不大,可真动手实践起来,这还真不是个小工程。

    不过寥寥一小片土,但两个人也生生折腾了大半个下午才把他们都整理完,最后又把怕冷的品种都搬到阳光房里,这才算了事。

    池念双手抱着小筐,盘着腿坐在玻璃房门口的吊椅里面,看着顾渺在整个屋子里选了一片阳光最好的位置,把养殖箱搭在房间原有的铁艺花架上,层层叠叠交错而呈,以确保每一株草都能沐浴到自然的馈赠。

    空荡的房间里赫然出现了唯一一抹生机盎然的绿,映衬得周遭的环境都鲜亮起来,陡然让她嗅出了些这间屋子本该有的面貌。

    池念眼睛一转,晃着脚让吊椅转了半圈,扯着嗓子往远处喊:“老师!”

    顾渺刚搭好最后一层花架,屈着腿腰都没伸直,就借着铁架上的力扭过头问她:“怎么了?”

    透明的玻璃幕墙之外,是夕阳西下前的最后一刻光景,向西边飘落的云骤然分开,在两团云块之间,那一轮落日宛如一块披着金色锦缎的琥珀,再把苍生万物都镀上一层金色。

    池念就被包裹在这片浅金色的流光里,犹如希腊神话中降生于世拯救他的神明,浅笑着高声开口:“等春天到了我们把这间屋子也填满吧。”

    华光铺泻在地上,这是黄昏的太阳,他却在这一刻,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

    夜长总归梦多,池念从来就不是留得住东西的性子,晚饭就决定把下午采摘的食材全都给扫荡了。

    顾渺自然没有意见。甚至已经极为主动地把围裙在腰间一系,跟在池念身边,指哪打哪。

    这几天顾渺没事的时候总喜欢跟着池念大练厨艺,短短几天,从起初的打个蛋都要掉几片蛋皮进到碗里,到现在进步迅猛,已经可以在池念的指导下独立完成一些简单小菜。

    今天的晚饭依然是他掌勺,池念坐镇指挥。

    池念抱臂倚在料理台边上,看着顾渺熟练的备菜,滤水,然后热油爆香,懂事地在后面一拍巴掌,嗅了一声道:“好香啊。”

    顾渺不动如风表情稍有裂痕,隐约流露出几颗浅粉色的小泡泡。

    池念再接再厉,挪上去两步,紧紧贴着站在他左侧,探头往锅里瞅:“颜色也炒得这么漂亮,真是一代名厨的好苗子。”

    粉色的泡泡越吹越密,越升越高,直到触到天花板的崖顶,只听得砰地一声散裂开,洒下一地的甜屑。

    顾渺终于忍不住,用干净那只手在池念头顶撸了一把,笑道:“别吹了,洗手准备吃饭了。”

    “走咯。”

    池念一点也不客气,一溜烟儿就跑远了,顺便带走了一直在两个人腿中间绕圈的小狗,厨房一下又静下来。

    料理爆熟的香味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锅铲碰撞,翻腾起脆嫩的菜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顾渺放空心绪,看着面前充满乐生活化的场景,心也蓦的放松踏实下来。

    他从前总是怨怼、不满,空荡的身体就好像是一副勉强拼凑起的抽象派画作,躯干是空的,四肢像是是剩下骨骼一般干瘪蔫烂,五官各不相干地飘荡在半空,不知所踪,没有归处。

    他看不懂自己,将自己困在腐朽的负面认知中,不愿交流,不愿接触新鲜事物,甚至偶尔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即使不至于马上去死,但或许一辈子也只能这样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活着。

    可是忽然有一天,池念找到了他,把他拼起来。

    就像是从锈迹斑斑的水沟里见到一颗即将泡发的种子,将它晾干了,开始栽一株苗。日日浇灌、除草、施肥,终于在某个落日熔金的午后,将他的叶片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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