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渺这次没再沉默，轻轻“嗯”了一声，就着池念环抱着他的姿势，扯住耷拉的挂绳从池念腰间一环，松垮垮地在她背后系了个结。

    “好了。”他把绳结系好就抽身离开，背着手拍了拍池念圈在他腰间的掌背道，“我们也该过去了。”

    池念这才意识到，她出来的实在太久了。颇有些消极怠工、偷奸耍滑的嫌疑，总之不是些褒义夸奖的词语可以概括的。

    两个人从后门偷偷溜进去。

    好在他们的座位离着门口最近，刻意放轻的步子只引起了相近几个孩子的注意，尤其是池念身边的陈西西小同学，依然翘着她骄傲的小辫子，高昂着头，拍了拍池念的小臂道：“姐姐，叔叔把你解救出来啦。”

    “是呀。”池念这才想通顾渺突然出现在那里的缘由，赞扬地拍拍她的脑瓜顶，小声回应，“多亏有你呢。”

    得到了夸奖的小朋友很是满意，自豪地仰起脖，也不贪恋于放松闲聊，抓紧时间又重新埋进自己的手工大业里。

    多好的孩子啊。

    池念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直到视线流转，瞥见陈西西面前已经端坐着几个饺子的篦子，才终于产生出危机感。

    她扭过头，和顾渺无声对视。

    这下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做耽搁，两人去净手池旁洗了手，带好口罩手套，也投入进人类的吃饭事业中。

    说是不算擅长，但好在顾渺的学习能力强，上手速度也还不错，池念只带着他捏了两个，他就大致掌握了捏饺子的门路，修长的十指上下纷飞，与池念这个厨房老手的速度不相上下。

    不过也就是差了半个人的数量，在池念帮助陈西西完成她的份额之后，顾渺也刚好码上最后一颗。

    三人小组的两大一小三张篦子，是这堂课上最先完成的，由此还得到老师奖励的一朵小红花，由推选出来的小组长陈西西同学代为保管。

    池念捧起沉甸甸的食盘，去找老师想领下一份，被高帽抬手一按，又放下了。

    “西西，你今天做的真好，再去帮帮二组可以吗？”高帽矮下身和陈西西打商量，陈西西湿漉漉的眼睛溜溜一转，垫着小脚从椅子上跳下去，哒哒哒地跑去教室前端。

    见陈西西跑远了，高帽拖过陈西西的椅子坐在两人对面，摘了帽和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陈瑶，是这家福利院的副园长。”

    她素净白皙的手随着话声伸过来，池念马上递过去接住，感受她紧紧握了两下，才听她继续道：“非常感谢你们对福利事业的支持。”

    她话音未落，陈西西哒哒哒地又跑回来，眼见着自己的座位被占，也不见外，一屁股就坐在池念腿上，满足地夸耀道：“他们太笨了，两个人包的都没我一个快。”

    小姑娘香香软软，像个甜蜜蜜的草莓大福，窝在池念腿上，池念甚至连动都不舍懂动一下，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拨了拨她搭在肩膀的羊角小辫。

    “不能说同学笨，他们只是做的没你熟练。”陈瑶不愿放过每一个可以教育孩子的机会，趁机延伸又讲出一翻道理，最后对着她似懂非懂的目光落下结论，“听懂了吗？”

    “听懂了。”陈西西懵懵懂懂地回应一句。

    “那你现在应该怎么做呢？”池念偏过头，卷了卷她的小辫子，也跟着搭茬。

    “我应该主动关心、主动帮助同学，帮助她们一起完成任务！”

    “西西说的真对！”陈瑶竖起大拇指，望向陈西西的目光里满是赞扬。

    得到了老师的肯定，陈西西的干劲更足，来如风去如风，毫不留恋池念这个柔软的靠枕，扭身就跑走了。

    池念攥攥空荡的掌心，回味的留恋：“真可爱。”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也。

    她欲言又止地望了望顾渺，目光里满是不解和惋惜。

    “这孩子是我捡回来的。”陈瑶的年龄早有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那么大，经历得多了，只一眼就能读出池念的心思，“就在福利院门口，包在个浅粉色的小被子里，我记得清楚极了。”

    “她和别的孩子来时都不一样，甚至都没放在地板上，而是躺在个婴儿车里，周围还放了不少的小玩具。”

    “我起初有过挣扎，想着这么漂亮的孩子，养的这么干净，是不是家长粗心，或者还想回来找她。”

    “然后我陪着她等啊等，白天推着小车在福利院门外晒太阳，晚上就再把她带回来。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可惜还是没能等到。”

    “后来我想，也是，怎么会有那么粗心的家长呢，怎么也不会把孩子忘了。”

    陈瑶说话时一直盯着陈西西包的那几颗圆滚滚的饺子，面容沉静，目光里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深邃与从容。

    它见过了无数的风雨磨砺、人生起落、最终落到尽处只剩下淡然的平静与安宁。

    “直到后来，保育阿姨告诉我这个孩子难养，检查之后才发现，她有先天疾病，一出生，心脏上就缺了个窟窿。”

    “其实这样的孩子我们这见得多了，不然怎么叫福利院呢，总是会有家庭承担不起，或是对高额治疗费用望而却步，索性就放弃了。”

    “带病的孩子一般不会被人选择领养，大部分都需要在福利院待到成年，所以与同伴和谐共处、互相帮助，是他们需要学习的最重要的一课。”

    “但......不是有慈善救助吗？”听到这里，池念不禁发出疑问。

    随着社会的发展，资源的丰富，越来越多的国人开始加入爱心公益事业，慈善捐款就是占比很大的一部分。

    “可是需要的人太多了，总是分不过来的。”陈瑶无奈的叹了一声，蔼然的脸上表情未变，但言语中终于是有了波动，沁着光的眸子扫视着整个班级。

    池念也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这间教室说小不小，但也不过就是能装得下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这些年国家重视社会福利事业，将软件与硬件设施设置的与普通公立教育机构相差不大，设身处地才能觉察出，总归还是不同的。

    这样的班级全国有成百上千乃至上万个，大量的缺口仍需要进一步填补。

    好半天没听见顾渺说话，池念忍不住用自己手背蹭了蹭他的手背，见他若有所思的感觉到触动才垂眸看她。

    像是安抚一般，顾渺拍了拍池念耷拉的手掌，就听她道：“你在想什么？老师。”

    “在想......”顾渺把池念仍挽着的袖管放下来，把扣子扣好，整理规整，才又道，“我能做点什么。”

    趁着三个人谈话的功夫，班级里又有几个小组完成了任务，在孩子们的互相帮助之下，摆在桌面上大大小小的饺子盘都被盛满了。

    陈瑶带过来的另几个厨师也陆续走上来，将操作台上的盘子拿走，与他们包出来的更多的饺子混在一起，组成了中午整座福利院的菜单。

    午饭依然是分班级一起吃的，池念和顾渺今天正式融入进这个12人小班，成为了这个团体中的一份子。

    下午的课程是室外活动，孩子们选择的项目是踢足球。

    室外活动区域有限，通常是几个班聚在一起共用一片场地，同上一堂课，好巧不巧，凑到了伊澜和林皎皎所在的班级。

    池念和顾渺两个人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池念手里还牵着蹦蹦跳跳的陈西西，正在嘱咐她低头看路的时候，就听远方一声嘹亮又热情的呼唤：“顾渺老师！顾渺老师！”

    这声音太熟悉了，池念听得头都疼。

    眼看着躲是躲不过了，池念只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伊澜和林皎皎在操场的对头，阳光之下，伊澜抖着一头漆黑的小卷毛，挥着手奔过来，活像一只热情而又奔放的类人猿。

    伊澜跑到近前，看都没看池念一眼，瞧见顾渺就往上凑，从根本上诠释了一个移情别恋的渣男：“顾渺老师，我们可真有缘分，等一会儿踢球咱俩可得在一个队！”

    顾渺已经很多年没参与过这种多人竞技类项目，这回也就是跟着下来转一圈，下意识地推脱道：“你们玩，我就不去了。”

    可伊澜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池念早几年就已经体验到了他赖皮赖脸的天份，果然，只见他小脸一垮，再接再厉道：“人少了玩着没意思，该说不说，就缺你一个。”

    “我不擅长…..”

    池念听着，往一边让了两步，好笑的继续跟进两人之间的周旋，私心希望顾渺可以和伊澜成为朋友。

    该说不说，暂且搁下伊澜前几日创立的斑斑劣迹不谈，单从他的性格及品行而言，在池念的名单中，他其实是一个很适合顾渺接触的人选。

    开朗、仗义、活力、友好……不论是哪一项哪一点，都让人挑不出差错来。

    以顾渺现在的治疗阶段而言，让他适合更多地接触陌生的、社会性的人与事，更有利于治疗的推进，也以便在后续的恢复中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

    池念悄悄有撤，直接退出了顾渺可供求助的范围之内。

    下一刻，伊澜也察觉了她的默许，见言谏终于是行不通了，鼓起勇气，直接伸手搭上顾渺的肩头，哪还有早上那副客气又礼貌的嘴脸，规劝道：“诶呀走吧走吧，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