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妥协一般，顾渺帮池念扯着袖子，剥了她的外套丢在后座，回头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下次再晚回家要说，没时间接电话就发个消息，不要闷不吭声地就不见了。”

    我很担心。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可偏偏听在池念耳朵里，就让她更是觉得心虚内疚，想也没想，便越过中控台的阻隔，扑到他身上。

    池念双手努力往前够着，环着他的脖子，将冰凉的一张脸紧紧贴在他颈侧，两根手指向上，垂直并拢，铿锵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嗯。”顾渺抬起一只手，在池念背上拍了两下，紧接着落在她头顶，将她竖立的手指往下一攥，便没再多言道，“走了，先回家。”

    出了公司闸门，车子径直开上环路。

    夜晚让城市变得静寂，内城区就更是谈不上拥堵。

    车子一路在夜色中穿梭，等到压着限速标志到家，距离出发也至多不过十几分钟。

    可就是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池念就睡着了。

    甚至睡得非常香甜，直到顾渺把车稳稳停进车库，仍是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顾渺车开到半途，就发现池念睡了。

    小姑娘缩在座椅上，拧着身子，把脑袋靠在车窗。

    窗外是繁华而绚烂的街景，城市灯光在高速行驶的过程里状似离散的一条斜线，斑驳的光影透进来，将池念的半张侧脸勾勒得更加柔和。

    怕她睡得冷，顾渺伸手将暖风的温度烘地更高了些，又缓缓将车速降至到一个平稳而合适的程度。

    到家的时间比导航预估中晚了一点，但池念还在睡着，没有半分要醒过来的意思。

    顾渺把车熄了火，从池念手里抽走她才刚刚发誓时调成响铃的手机，重新把静音拨片触回去。

    他低头把玩着池念的手机挂链发愣，直到此刻才重新有了几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不可否认的，在晚上联系不到她的那刻，他是真的慌了。

    冬日的夜晚黑洞洞的，每一粒被风卷起的沙打在窗上，都会发出“簌簌”地撞击声。

    感官被紧张的情绪无限放大，直至月头高挂，当顾渺拨出去的第六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他再坐不住了，抓起外套径直出了家门。

    偌大的城市里可以找到池念的地方太多，顾渺只能先缩小范围，汇成她近日里常去的几个点位，第一处就是公司。

    他在路上给林皎皎打了一通电话，没去理会她接通电话是语气中的惊疑与不可置信，开门见山道：“帮我查一下池念还在不在公司。”

    “啊？哦哦，你等一下哥，我接个内网。”林皎皎的动作很快，纵是不解，但依然麻利地照着他的要求行动，车载音响里很快就传出电脑开机时的嗡鸣声，只是耐不住好奇，在等待网络连接的时候，怯生生地开口问了一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要找池念？”

    前挡风外，紧邻的一处路口，指示灯刚好由绿变黄，顾渺踩了一脚油门，加速冲过去，才回应道：“从下午开始就联系不上了。”

    “这么久？”林皎皎手上的动作不由又加快几分，顾不上闲聊，闷不吭声地搜索起后台数据。

    “有了！”在顾渺向右拐进匝道之前，林皎皎终于给出回复，“她的电脑现在还有网络信号波动，应该……不不！她刚打开了一个应用后台！她还在公司！”

    猜测得到印证，池念仍在公司的消息无疑是顾渺的所有预设当中最优选的那个，他将转向灯的拨杆重新拨正，紧抿着唇，“嗯”了一声，“谢谢。”

    “不…不客气哥。”这一晚的冲击太大，从顾渺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开始，直至听来了这么多年少见的一句道谢，若不是依然熟悉于他漠无感情的冷淡音调，林皎皎当真以为他这是被什么怪物上身了。

    但她仍不知满足，借着这个机会，终于问出困扰她许久的疑问：“哥，你和池念…是不是？”

    林皎皎信奉点到为止，但顾渺看起来并没有为她补足句意的打算。

    等了几秒，等到电话里仍是没个动静，她索性心一横，张口一股脑儿地都倒出来：“在谈恋爱啊。”

    “嗯。”

    他承认了，并且是以一个毫无推脱与隐瞒的态度。

    顾渺并不认为一段健康的恋情是一件需要被遮掩的情况，正如他现在落到池念脸上的，直白而毫无遮掩的目光。

    沉甸甸地睡了一路，顾渺此刻终于在她的脸上重新见到几分红晕，两捋头发随着她摇摇欲坠的脑袋顺势蒙在脸上，一呼一吸间，起伏地像两枝春日的柳。

    顾渺终于舍得将视线收回来，一声不响地从驾驶室绕过去，甚至连车门都刻意着没关，生怕闹出的动静把她吵醒了。

    池念仍是在睡，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而恬淡。

    顾渺并没有想要把她叫醒的意思，而是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池念从座位上抱了出来。

    睡着了的小姑娘整个人都是软的，懒洋洋地窝成一团，紧紧贴在座椅上，让他抬手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从车库走进房子里并不需要经过室外，由两扇小门连接，穿过一条通道，直接便能接壤过去。

    好在当初的恒温系统是一体做的，此刻才不至于让这里的温度也像室外一般冷，但顾渺还是尽量把人拥得多靠近他几分，试图多传递些热量过去。

    小姑娘并不算重，只是需要双手环着，让他开门的时候稍微有些犯难。

    车库与房间的连接需要经过两道大门，靠近外侧的总是大敞着，但直接通向房子里的就不是这样了。

    顾渺抱着池念，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指纹门锁，凝然了一秒，思索用哪只手动作才能把动静闹得更小一点，便也借着这个机会，将池念的身体又往上揽结实了些。

    可是猝不及防的，触摸区域上出现的那根白葱葱的手指打断了他的思绪。

    电子识别“叮”地响了一声，紧接着是一串锁链转动的声响，大门应声而开。

    池念并没有什么旁的打算，就着之前的姿势重新窝回来，把手搭在胸前，俨然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

    顾渺哑然失笑，听任地抱着她继续走进屋。

    其实在双脚脱离地面的瞬间，池念就已经醒了，只是朦朦胧胧间还带着点睡意，顾渺的怀抱又实在太过温暖，才让她又忍不住多窝了一阵，直到真正遇见阻碍才及时出手。

    再后来就纯算她耍赖了。

    但池念还是顾着点理智，心里紧紧算着，在顾渺迈上台阶前拍了他两下，见他疑惑地停下步子，垂眸看她，才扒着他的胳膊跳下来，伸手拍了拍衣边，又难以自控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才施施然地转身上楼，毫不留恋地扔下一句：“老师，晚安。”

    池念当然没有直接回去房间，而是在二层转角处等着，试图抓住机遇，匿在黑暗里吓他一跳。

    这条是再向上走的必经之路，池念自是可以等到来人。

    但接下来的事态便不是可以受她控制的了。

    顾渺早就借着月色看见她的轮廓，当然便也能在她扑上来的一瞬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腕子，顺势将身一扭，牢牢把她抵在墙上。

    背后是坚硬而冰冷的墙面，池念的手腕被顾渺牢牢把控，一只抵在身前，另一只则是顺着他的高度，将举过她头顶。

    公共区域的壁纸上刻印着繁复的立体花纹，似是粗糙的磨砺感，压在她手臂上，与掌心细腻而灼热的温度，产生出一股巨大落差。

    池念惊得呼吸都要静止，几乎能听见自己紧张而激烈的心跳声。

    与顾渺不同，乍一进入到黑暗之中，池念的视线内几乎是纯黑色的，无法视物，对于外界的感知便只能通过听觉与触觉补充。

    唯二存在的生理感知被无限放大，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顾渺沉闷而灼热的呼吸，越靠越近，直至紧紧贴住。

    与之相同的，他的唇也是温热的，毫不吝啬地，几乎撞在她唇上。

    仿佛一整晚的情绪都化为一声喟叹融化在这个吻里，池念在灼热之中尝到了他未曾表露出的种种情绪，愤怒、紧张、后怕、满足、渴望……

    池念束手就擒，顺从地承接着他的欲望，直至在被微微撬开的唇舌里，尝到了几分血腥气。

    她感知不到疼痛，并不知道这抹气味从何而来，却是感受着触碰她的舌尖稍顿，紧接着变得和缓下来。

    他并没有结束这个吻，只是控制着池念的力道稍松，紧紧压下来的重量便也随之移走几分。转而变得温柔而缓慢地触碰，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描摹起她的嘴唇。

    池念僵着的身子动了一下，终于在逐渐适应的黑暗中窥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她错错眼珠，想把他看得更加清晰，紧接着一双大手便如有所感一般遮在她眼上，让她的世界重新归于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