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夜晚月色清冷,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冷风,萦绕身畔。篝火之内灼烧着火苗,孙传尧怀里抱着一把横刀,灵均。黑夜之中,孙传尧紧紧抓着灵均,不敢睡得很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怀有戒心。

    梦境之内,又念起龙岩国的景象。如果没有李珣和钱弘南,哪怕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如果怀有仁慈之心,查清这场冤案。龙岩国就不会变成一堆废墟,家破人亡。

    孙传尧低下头,任由黑暗遮蔽自己的双眼,这不是自己的错,却成为了自己的人生,想来真是可笑。

    一个月之后,孙传尧到达长安城。城内二十五条大街,共一百零八坊。以朱雀大街为界,东面为万年县,西面为长安县。街市宽敞,建筑雄伟。商贩聚集,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一片大唐皇城的繁荣景象。

    孙传尧来到城南客栈门前,城南客栈与普通客栈有所不同,它由一处私家花园改建而成。主楼为三层楼的客房,府内前厅,厅堂,后院,马厩设施齐全,亦有亭台楼阁,廊道水榭,十分清幽雅致。

    孙传尧将过所文书交给门口值守的仆役,想着齐戈看到文书,应该不难猜出自己的身份。

    不久,仆役回到客栈门前,将孙传尧带到后堂。

    齐戈中等身材,身形壮硕,细长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孙传尧,没有任何避讳。齐戈身后还站着一位绯衣女子,打扮艳冶,举止从容冷淡,与众不同。

    齐戈眼里流露出不悦的神情,显然对孙传尧的身形非常不满意。“你就是孙传尧?”

    孙传尧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也罢,蒋哥找的人不会有错。”齐戈将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转念道,“你替我去刺杀东平郡王崔利成。”

    东平郡王?孙传尧略一沉吟,接话道:“郡王身边的侍卫可不会少。”

    “放心吧,一切都替你安排好了。”齐戈道,“崔利成三日之后会去齐王府参加晚宴,不到亥时不会回府。宵禁之后,路上不会有其他人,剩下的事交给你来处理。”

    齐戈道:“另外,你在客栈里住下。记住你刺杀的是亲王,现在你的行动不受限制,至于以后看官府是什么反应。南衙禁军现在由温乔领着,很难对付。到时候你听我的命令,我不让你出去,你只能待在客栈之内,若是敢为违抗命令,会有责罚。蒋安丰都对你说了吧,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

    城南客栈的规矩?不过都是骗人的幌子。若是在官府面前暴露了行迹,你们也好将我尽快灭口,切断查案的线索。

    孙传尧应了一声,没有答话。

    客栈杂役带着孙传尧前往客房。客栈内到处都是往来的商客,还有一些拿着刀剑的游侠。这些游侠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孙传尧对此却并不理会。

    孙传尧跟着杂役,踏上楼梯,来到三层。客房临着北面,干净简朴。杂役走后,孙传尧打开窗户,院落外是喧闹的坊市街巷。一阵秋风吹过,带进枯黄的落叶,飘至窗边,停落在方桌之上。

    长安就在脚下,大明宫就在眼前。复仇之火在孙传尧心里越燃越焰,殆尽了仅存的理智。

    既然齐戈让自己刺杀亲王,他肯定有办法让自己混入皇宫,只要能见到李珣,只要给自己片刻的机会,就有可能成功。

    孙传尧双手紧紧抓着窗框,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杀了崔利成,以后的事情,再想办法。

    安顿完之后,孙传尧走出客栈。齐王府在崇仁坊,郡王府在广化坊,孙传尧来回折返两遍行走的线路。湛青桥之前的宣平街,道路平直宽敞,是最适合动手的地方。

    酉时未至,现在回客栈还太早。孙传尧望着沿街商铺,走进宣平街一侧的知春茶楼。

    大堂内四处点着壁灯,灯罩油腻泛黄,桌椅陈旧,想是一家老店。堂中的座位,到是坐无缺席,吃客饮着茶水,闲聊家常趣事,嘈杂之声此起彼伏,过分喧哗。

    孙传尧刚来长安,不习惯这种吵闹声,顺着楼梯来到二楼,挑了一个窗边稍显安静的座位坐下,向茶楼伙计要了一碗酒。

    不久,一位女子坐到对面的位置。孙传尧抬眼看着,正是刚才站在齐戈身边的女子。

    此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衣衫,未施粉黛,头发扎起一束垂在后肩,清秀端正,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却像寒冰一样冷落,带着淡然的洒脱。

    女子向伙计也要了一杯酒,举止从容,随后迎着孙传尧的目光,开口道:“我叫沈持盈,大家称我为小盈。这条是通往郡王府的必经之路,你每次暗杀前都会熟悉周围的环境吗?”

    孙传尧道:“这要看这种情况,我们不会有固定的行为方式,否则会被别人找到弱点。”

    沈持盈道:“听说山雀镇镇民武艺高强,人人都是杀手。”

    孙传尧拿起酒碗,往嘴里灌了一口冷酒,浅笑道:“山雀镇位置偏僻,人群很杂,民生艰难。官府不肯花心思整顿治安,随我们自生自灭,其实也是不想管我们,在地域和形势的逼迫之下,这是最适合我们的生存方式。”

    沈持盈远眺窗外的街景,兀自颦眉道:“长安城表面看似繁华闹市,祥和安宁,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十分危险。听你这么说来,和山雀镇也差不多。”

    孙传尧放下酒碗,瞥见碗侧雕刻的兽形纹饰,图案比凉州的精致很多,到底是长安,连盛酒的瓷器也是轻薄雅致,做工精良。“这里不一样,长安是李珣生活的地方,我早就想过这里会更危险,崔利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沈持盈道:“东平郡王,平日倚仗权势,欺压百姓,被人暗地□□并不奇怪。至于李珣或许狂妄自大,不过听闻越王李景宣是一位深明大义,礼贤下士的皇子,将来他当上皇帝,情况会好一些。”

    孙传尧冷言道:“我知道李景宣,早年他被封为越王,封地就在凉州,不过才待了三年,又回到长安,想来不过是走走场子,到也没干什么实事。再说十四年前,若不是李源死了,他也做不了皇帝。”

    孙传尧对李景宣没什么印象,这样的皇上能有什么样的好皇子,不过是为了登上帝位,为自己散布的谣言,让民心向着自己有什么过错?

    李景宣在长安遥领京兆府,若是自己杀了崔利成,这么大的案子肯定会移交京兆府,刑部和大理寺会同办案,捉拿凶手。在长安,李景宣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孙传尧看着碗里的酒,明晃晃的倒映着午后的日光,转念道:“小盈,你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沈持盈略显迟疑,莞尔一笑:“长安的酒很少会有名字。”

    孙传尧带着醉意,将手肘搁在桌面上,冷言道:“在凉州我们会给每一杯酒都起上名字,就像每段人生都会有一个结局。”

    “你现在喝的酒,在凉州会叫什么名字?”

    “长夜将至。不过它也让我想起七月凉州。七月是树上结杏果的季节,酒里加了杏仁水,酸甜止渴。我们会把它存放在地窖里,放到冰凉才喝。”

    “这么说来,我也想尝尝它的味道。”

    “夏天去凉州,大街小巷都能买到,现在不行,已经到了初秋,要等到明年了。”

    沈持盈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起意道:“七岁时,父母获罪入狱,我也因此流落街头。齐戈在街上找到我,将我带回客栈。他对我像妹妹一般的照顾,实则看中我的容貌,想着利用我为他办事,或者让我的生死对他来说有些价值。”

    沈持盈把杯里的酒都给饮尽,淡然道:“我不恨他,至少从遇到他那天开始,再也没过上苦日子。”

    孙传尧望着沈持盈灰色的眼眸,犹如盛夏夜风,清冷静谧,微笑起来嘴角上扬,脸颊边的长发在风中轻舞,整个茶楼,甚至在茫茫人海中他只想看着她。孙传尧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跳加快,义无反顾的感觉。

    不过回到现实之后,孙传尧依然认清自己只是一个杀手,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有时候,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孙传尧回到城南客栈,大堂内人声喧哗,十几名男子各自坐在方桌边喝酒闲聊。孙传尧将灵均倚在墙边,到柜台前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四名男子走到孙传尧身前,为首的男子身形高瘦,腰间插着一把长刀。

    男子望着孙传尧,眉眼轻挑,开口道:“你就是孙传尧?我叫柯永,他们叫方怀和王裕。听说你来自凉州山雀镇,我们兄弟几个还没见识过你的本事。”

    孙传尧听着柯永的话,皱着眉头,暗自担忧,这些人无端来找自己的麻烦也就算了,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来自山雀镇?必然是齐戈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若是城内传遍了山雀杀手来长安的消息,官府想找自己很容易,凭着口音就能听出自己是凉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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