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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物(1)

    沈立宏应声答道:“是,末将明白。”

    刘昭宁走到方乾的屋子,见屋门关着,里间亮着灯火,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方乾正在桌案前写着文书,听到响声,慌忙放下毛笔,站起身,看到刘昭宁,才又放心地坐回到椅子上。

    方乾问道:“昭宁,你找我什么事?”

    刘昭宁走到方乾桌案前,拉着他的官服衣襟,说道:“什么事?岗日西坡的战报是你发到长安的吗?”

    方乾道:“是我写的,据实而写,上面说的可都是温乔和阿吉的好话,昭宁,我知道他们两个战死,你受不住,你和温乔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大家都看得出来关系和别人不一样。”

    刘昭宁放下手,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乾拍拍刘昭宁的肩膀,和气道:“没什么意思,朝堂之上,你父亲和我也相识,我不会想害你。”

    刘昭宁问道:“那份八百里加急催温乔出征的诏书呢?应该在你手里吧。”

    方乾走到桌案前,叹声道:“昭宁,你看这个干什么?”

    刘昭宁道:“干什么?我可没说要看,你是不是也觉得上面有蹊跷。”

    方乾走到屋门前,将屋门又重新关了一次,说道:“人都死了,现在是想着怎么保住活人的命。这仗谁想打,我还不是被逼着来的。”

    刘昭宁道:“方乾,若不是李景宣为你求情,皇上早就治你的罪了,你还能跑到高台镇来将功赎罪?”

    方乾急得直跺脚,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把老骨头对不住太子殿下。当时在金塔镇我是想去支援,可是没有将士听我的话,我一个人一把刀过去,帮不了温乔,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肖钧夷敢假传诏书,朝中一定有内应。”刘昭宁来回走着,抬头凝神思索,喃喃自语道:“他们到底想要对付谁?杀了温乔想要对付谁?”

    刘昭宁眼神一晃,猜出了可能的结果,连忙走到方乾身前,说道:“方乾,快把诏书给我看看,肖钧夷既然敢害死温乔和阿吉,下一个难道就不会是你吗?快把诏书给我看看。”

    方乾迟疑片刻,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书柜的抽屉,拿出一叠从长安发来的文书。

    刘昭宁翻开三本公文,一份是李珣命令温乔调派折冲府侍卫增援肖钧夷部队的诏书,一份是金塔镇送至长安捷报,李珣封赏将士的诏书,最后一份便是命令温乔尽快攻下岗日西坡的诏书。

    字迹一模一样,皇上的玉玺呢?玉玺应该是由白玉制成,温润细腻,字迹清晰。当年玉玺失落中原,最终由突厥归返长安,几经易手,还专门让人修补过。前两份诏书印章暗淡,呈现暗红色,后一份印记鲜红,笔锋规整,没有任何瑕疵。

    刘昭宁抬头望着方乾,方乾揣测出刘昭宁的表情,阻止道:“昭宁,你别说!什么都别说!现在你没有官职,我的副将之职又没有实权,就算说了,河西道是肖钧夷的天下,驿卒都在他手里,边境小镇与长安消息都不通,我们找谁去说理,明摆着是自寻死路。万一再落个罪名,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刘昭宁看着诏书,又看了看方乾,双手支撑在桌案边缘,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行军地图之上,岗日西坡紧挨着石河峡谷,再往北面是阿米索拉山脉和千里松林,突厥王庭以红色印记标识了出来。

    “殿下!”赵廷军见李景宣有些走神,身后的校尉都在等着他发话,连叫了两声,李景宣才回过神来。

    “温乔率领先锋部队孤军深入岗日西坡,遇上突厥主力将士,在石河峡谷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李景宣淡然说着话,接着道:“岗日西坡损失了我方大量精锐将士,如今凉州兵力羸弱,无法抵挡突厥主力进攻。皇上已经紧急诏令秦州,原州,梁州等六州兵力,赶往凉州与肖钧夷汇合,讨伐突厥将士。赵廷军,你们要加强防备,时时留意萧关的动静,务必守住高陵和皇城的安全。”

    李景宣将竹棒放到桌案上,轻声道:“我今日就说这些,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们都回去吧。”

    校尉们觉得气氛不对,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赵廷军。赵廷军点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赵廷军和温乔没见过面,听李屹说他小时候是在武德殿陪着李源练武,在战场上得了战功,武艺出众。李景宣和李源关系好,温乔和他走得近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温乔战死在岗日西坡,边境告急,李景宣每日都在与皇上商议调兵的事情,还需要往来长安与高陵安抚益州将士。

    赵廷军看得出来,李景宣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但念在他和李屹的关系,又不可能出言劝他,除非李景宣先开口,索性也就不提岗日西坡的事情。

    将帐内静了一阵,赵廷军开口道:“殿下,益州的将士需要调到凉州吗?”

    李景宣答道:“不用,我和皇上商量过。三哥在长安,你们还是安心留在高陵,守着长安也很重要。”

    若是想杀李景宣现在正是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可以依靠的武将,不过赵廷军转念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帐外士兵来报:“殿下,军营外有人让我转交给你一件东西。”

    士兵手里拿着一方素绢帕子包裹着饰物,交到李景宣手上。李景宣认得手里的墨玉发簪,一时无语,良久,才开口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士兵道:“没说名字,不过他还在兵营外等着,说是想见你。”

    李景宣握紧手里的手帕和发簪,转身说道:“赵廷军,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赵廷军点着头,见李景宣神情不对,待他出去之后,对曹方域说道:“这里交给你,我跟着他,看看到底什么事。”

    曹方域应了一声,答道:“去吧。”

    李景宣走到兵营外,望见西面林子里站着一个褐发披肩的男子,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看来太子殿下认得这根发簪。”葛亮打量着李景宣,不行礼也不避开眼神,而是讪笑道:“拓西让我交给你,他有话对你说。”

    李景宣质问道:“你们已经杀了温乔,还想干什么?”

    葛亮意味深长道:“殿下,温乔有没有死还不好说。我这次来就是传个信儿给你,言尽于此。告辞。”

    葛亮勉强算是行了一个草原的礼,转身离开了。这番礼数李景宣记得在哪里见过,看着眼熟。

    赵廷军站在远处的树荫之下,看到了李景宣和葛亮的谈话。

    光德坊私宅外,李景宣翻身下马,走进庭院。平房外堆着一些酒坛,李景宣与张岐颔首见过面后,俯身掀开泥盖,拿起一坛酒,走到平房内。

    拓西坐在地上,手脚被镣铐缠着,卷曲的黑发和胡子比前几日更为凌乱,腿脚上的皮肉到是变成了紫红色,伤痕覆盖,结起厚厚的痂。

    李景宣拿起酒坛,将拓西从头到脚淋了一遍,随即将酒坛扔到地上,转身从墙上拿下火把,说道:“拓西,告诉我温乔怎么样了?否则我现在就可以烧死你。”

    “你不会忍心烧死我。”拓西提起镣铐,往干燥的杂草堆上挪了一下位置,头发上还不停地淌着酒水,说道“可惜了,那么好的酒,长安的酒。味道还不错。不过我更希望坐在麟德殿内,受你和群臣的款待饮用它们。”

    李景宣道:“我应该把你绑到长安城郊处以极刑,密谋杀害使臣,挟持皇子,甚至还想借我的手送你坐回可汗之位。”

    “三万将士死在岗日西坡,他们也有妻儿父母。”李景宣握紧手里的火把,深深自责道,“这一切都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拓西的衣服湿透了,天气寒冷,手脚怎么摆放坐在地上都不舒服,只得屈膝将手肘搁在膝盖上,望着李景宣,答道:“抱歉,我已经没有父亲和兄弟,你和我谈这些毫无用处。至于岗日西坡,不是我的阴谋。恕我直言,我更想在战场上与温乔面对面交战,战死也认命,不会像科罗那样拉拢敌军将领,切断后方增援,赢下一次不光彩的战争。”

    李景宣问道:“温乔到底是死是活?”

    拓西抬起头,失笑道:“你是为谁来问我,你的妹妹还是你自己?”

    李景宣竭力平息怒火,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拓西道:“听说受伤了,人还活着,我的手下救了他还有一个孩子,叫阿吉。”

    拓西没有等李景宣答话,接着说道:“你若是与我联手杀死科罗,突厥便向大唐议和,与你们成为盟约国。沙耶是我唯一的妹妹,她对你印象不差,我让她远嫁到长安,不做皇后可以,但是你必须册封她为夫人的头衔。我还会将次子送到长安给你做质子,我从小在焉耆做人质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有你当皇帝,我才会这么做,怎么样?我对你够有诚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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