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音

    “这次买马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后来又来了一两次,赔了钱脸色自然就不好看了。”高孜抬起眼眸,说道,“听说还死了两个将士。”

    张彦博望着高孜,迟疑片刻,答道:“是的,凶手还没找到。”

    “我看到过他们两个,那个在米商铺子出事的将士,他和刘三来过一次马场,关系还不错。”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请当铺的掌柜喝酒,自从你们对小镇加强管制,我们的生意都不好做,就闲聊了几句,大家都喝醉了。我请他在府上留了一晚,今日早上才刚回去。”

    “仆役都看到了。”

    “我让侍女跳了几支草原舞蹈,仆役在大堂进进出出地倒酒都看到了。”

    “听说半个多月前,铁勒王宫上来了客人,你特地去参加毕加摆下的晚宴。”

    “是的。”

    “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听说是凉州来的,我没和他说上话,就是去喝酒,看了看草原上的朋友。大唐与铁勒有贸易往来,毕加请凉州的客人是常有的事情,到是与突厥人,很少往来。”

    一行四人骑着马到了萧关关外,温乔手里有毕加的书信,写着铁勒商人,通行没有问题。边关将士看完书信,打量着柯布身后的布包,问道:“那些是什么?”

    柯布转身解开绳索,打开布包,答道:“都是一些羔羊裘衣,我们两个是商人,后面两位是替我们搬东西的仆役。”

    将士点了点头,挥挥手让四人走进了大唐国境。温乔望着将士身上熟悉的衣着,狠狠扯着缰绳苦涩地想,若是一辈子留在草原会怎么样?燕亭和季彦会过得习惯吗?景宣肯定不会来,他不会选择苟且偷生,而是选择和李源一样死在长安。我又何曾想留在草原生活,这条路太难了,他们两个人留给我的路都太艰难了。

    柯布从兜里拿出一个布包,包里放着一块晒干的牛肉,随手扯下一块吃了起来。

    “柯布,我们来救人,不是真得去石河镇做生意。”

    “名册上写着商人,也要像点样子。牛肉干没什么,有钱的商人都拿来当干粮吃。”

    温乔避开眼神,望着远处的树林,没心思和他争辩。

    “这两个武将话不多,干事勤快,又听不懂多少中原话,替我们省下不少事,毕加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看来留在草原也不是什么坏事。”柯布说完望了望温乔,见对方脸色不对,连忙打住话头,嚼了两口肉干,转念道,“你认识张彦博吗?”

    “小时候见过几面,他是父亲的旧部,降职之后也只有他记着恩情总是来看我们,张叔待人严厉,对自己也很严格。自从到萧关驻守边境,常常书信往来,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不认识。”

    “我们到了小镇在哪里落脚?”

    温乔思忖片刻,答道:“石河酒楼,先查清楚是谁杀了唐军将士,到时候再让张叔放人,也说得出道理。”

    四人来到小镇,翻身下马,牵马走在街道上。沿街的商铺零零落落,一半的店铺都关着门。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竹蜻蜓,跑到柯布身前,柯布扯着缰绳想要避让,反而惊动了马匹,竹蜻蜓落在地上,被马蹄踏碎了一地。

    孩子俯身捡起剩下的竹竿,一脸失落,冷漠地望着柯布,没有说话。柯布见状连忙从腰带内取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说道,“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你拿去再买一个。”

    孩子看着柯布手里的铜钱,目光锐利,撇开眼神,扔下竹竿,转身跑进街边的一家买古琴的商铺。柯布不放心,与温乔对视一眼,两人一道走进商铺。店铺内燃着淡淡的沉香,还掺杂着一些西域辛料。柜台上放着几把七弦琴,木架上摆着中原的长琵琶,西域的圆形琵琶和龟兹筚篥,转角的矮柜上还放着一把珍贵的波斯凤首箜篌。

    温乔听到身旁的动静,警觉地转过身,看到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子从边门走了进来,女子年约二十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绸衫,用素色发带系着低髻,神色清冷,手指细致柔美,韵格非凡。她是一名伶人乐师,温乔猜测道,乐师寄身在酒楼奏乐,惹上麻烦逃到边境,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她的脚步怎么会这么轻,眼神略过柯布,独独对自己有些异样。

    女子浅浅笑着,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没想到铁勒商人也会对乐器感兴趣,是要琵琶还是七弦琴?”

    柯布道:“我刚才撞了一个孩子,跑到店里来,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受伤?”

    女子走到柜台前单手拨着算盘,低下头去看着账目,淡然道:“他没什么事,我这里贩卖乐器,也教人弹奏,院子里收留着几名孤儿,还有附近的孩子也来学习技艺,没多加管教,给你们添麻烦了。”

    温乔仔细分辨着着女子的口音,说道:“传言七弦琴是江南道的乐师弹得最好,看来店主是南方人。”

    女子抬起头来,冰冷的目光正对着温乔,答道:“我叫梁音,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江南女子,看客人的身形会些武艺,想是也没兴趣关心琴弦上的事情。”

    温乔沉声道:“既然如此,多有打扰,告辞了。”

    温乔和柯布走出店铺,柯布拉起缰绳,停顿片刻,说道:“大唐的乐师都是这样吗?”

    “长安的乐师身份低微,就是出了名,也会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温乔道,“我觉得那个孩子有些奇怪,人很机灵,会看眼色,到是不爱笑,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没听梁音说吗?他们是孤儿,你身在长安,怎么知道那些小镇孤儿的苦日子,饭都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能有人收留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四人来到石河酒楼,在厅堂内捡了一个方桌坐下,掌柜见来了客人,连忙提着茶壶,来到桌边,赔笑道:“客官是要住店?”

    温乔道:“我们住两晚,两间客房。”

    掌柜道:“好嘞,我这就让下人给你收拾房间。”

    “我们刚从草原过来,听街上的人说可汗的亲卫被张彦博将军扣押在兵营里了?”

    “没有,哪有的事。”掌柜愣了片刻,接话道,“客官可别听外面的谣言,我们这里安全着呢。”

    “掌柜不说实话,这可就不好办了。”柯布抽出腰际短刀,放到桌上,说道,“那天早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看到短刀,吓退了半步,哆嗦道:“他们在后院里发现了一名边关将士的尸体。”

    “尸体是什么样子的?”温乔望着杯中的茶水,要是昭宁在身边就好了,她知道到哪里去找线索,怎么问话。如今独自一人在石河镇,一定要沉下心思,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脖子上有勒痕,指甲上都是血,模样太恐怖了。客官不是我不愿说,真得不敢去多想。”

    温乔道:“听说那天晚上铁勒将士也在酒楼?”

    掌柜道:“来了八个铁勒人,刘三和玉兰在楼上说话,大约亥时刘三下来拿酒的时候和他们起了争执,我说酒够着呢,就两边劝架。刘三觉得没趣,自己拿着酒壶上楼去了。后来我见天色已晚,就去里屋休息。突厥人一晚上吆喝喝酒,我在屋里似睡非醒,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等到早上官府的人来找刘三,就在后院挖出他的尸体。我说我冤不冤,平白无故酒楼也陪着吃了官司。”

    温乔道:“官府问话的时候,那些特勒人怎么回答的?”

    掌柜道:“说人不是他们杀的,半夜还听到楼上有吵闹声,结果就被张将军带到兵营里去了。”

    温乔道:“那名女子现在住在哪里?”

    掌柜道:“玉兰就住在楼上南面的暖阁。”

    “说来也奇怪,这些天石河镇接连出了三条任命,还都是兵营里的将士”掌柜压低声音,靠近桌沿,神神秘秘道,“第一个躺在镇子东面的水井旁,脖子被人割了一刀。第二个死在米商店铺的前院,说是旧疾猝死,心口疼,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没气了。”

    柯布疑惑道:“三条人命,这也太凑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掌柜提起水壶,给柯布的杯子里又加了一些水,说道,“那家米商铺子,我经常让伙计去买东西,掌柜和我是熟人,听说把他娘子都吓病了,这些天闭门不出,养身体呢。”

    伙计端着牛肉和面条来到桌边,一共四份,各自分开端在每个人的面前,温乔见少年手脚麻利,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穿着褪毛的羔羊衣袍,袖口沾着一些油污,指甲坑坑洼洼被柴火染成了灰黄色,长发凌乱,眼神冷漠骄傲,这神情好像在哪里见过。

    掌柜解释道:“他叫小丰,店里的伙计,你们有事唤他就可以了。”

    柯布拿起筷子夹着面条,望着小丰一言不发,问道:“他不会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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