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迁

    李屹手握二十万益州将士的兵权,李绪若是没有在他身上找到罪证,就轻易杀了他。益州将士得到长安的消息,必然起兵反抗,益州紧挨着吐蕃,若是益州兵反,吐蕃必然会借机攻打大唐边境。李绪肯定能想到这一点,他想做执掌大权的幕后君王,总不希望接到手里就是一个西境,南境同时打仗的烂摊子。李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以他的性情与李绪周旋,不会出差错。但是阿娘,李燕亭和李季彦,怕是保不住性命了。

    李景宣厉声道:“李燕亭不问朝政,李季彦又身患旧疾,他们对李绪没有威胁,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们?”

    许济来笑道:“你还不明白吗,李季彦的茅叶热症不是染疾而致,是李绪买通武康,用五年的时间,日夜在他的茶水中下毒,才得来的。你当不了太子,他还可以继承皇位,所以别怪我们狠心,是他的身份害死了他。至于突厥戒指,也是武康到皇宫见你,乘内侍不备,放到庭院书房之内。他身为越王府的内务总管,是最不会让你起疑心的人,没想到吧,你身边的细作其实是他。”

    许济来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自己动手吧。”

    李景宣看着桌案上的长刀,想起了李源,自己对死亡并不恐惧,但是让这么多亲人和自己一起送死,愤怒和悔恨交错而至,不知道该怎么动手。

    十四年前,李源也是这么被逼死的,他的内心会是怎样的失落和不舍。多年来自己三番五次提起这件事,父亲都压了下来,没有他的旨意,根本就没办法调阅案宗,至于沉冤昭雪,替他翻案更是从何谈起。当了太子之后,却一事无成,父亲说得很对,自己有何颜面葬在献陵。

    许济来不耐烦道:“善迁,李景宣不了手,你帮帮他。”

    李景宣望着善迁,眼眸暗动,没有答话。

    善迁站直身体,走上前来,拿起长刀,抽出刀刃,随即挥动手腕,将刀刃架在许济来的脖子上,许济来厉声道:“善迁,你在干什么?”

    善迁长发下的眼眸,带着寒意,冷言道:“我向来不愿意听命于人,不过李景宣在凉州救下我的阿娘和妹妹就另当别论,他是我的恩人,这笔债一辈子都还不清,若不是他让我刀下留人,你们早就没命了。”

    屋外闯进十几名身穿常服,身形健壮的男子。为首的男子是温乔留在长安的禁军侍卫张岐,张岐自从接到孙传尧的密信之后,便潜伏在光德坊,等待李景宣的调遣。

    张举浑身哆嗦,还没反抗便被张岐的手下,卸下刀剑,抓在手里。

    张岐跪地行礼道:“张岐叩见太子殿下。”

    许济来怒喝道:“什么太子殿下!皇上下了诏令,李景宣早就不是太子了。”

    “朕何时下过旨意废除景宣的太子之位?”

    内室传来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许济来转身见到李珣在北衙禁军的护卫下,走到正厅之内,许济来颤声道:“陛……陛下,你不是应该在皇宫之内吗?”

    李珣道:“若不是景宣遣送密信给杨林,朕此时确实应该在皇宫之内,被李绪这个逆贼胁迫,将皇位禅让给他。朕对景宣信任有加,再信了一次,反到救了自己的性命。”

    李珣道:“李屹这小子让曹方域去萧关放人,就没把张彦博放在眼里,以为手里有了益州兵符,还能翻天不成?为了这件事,朕也要好好处罚他一番。”

    李景宣想要辩解,李珣摆摆手道:“放心,朕知道分寸。”

    李珣说完望向许济来和张举,目光冰冷,言道:“景宣,即刻下旨,废除李绪皇籍封号,罢宰相李绪,大理寺卿许济来和御史台中丞张举官职,交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查验罪名。尔等朝中重臣竟敢勾结突厥可汗,谋逆犯上,诬陷朕的皇子,行事如此心狠手辣,真是罪该万死,等着被处以极刑吧。”

    张举听完吓得浑身颤抖,瘫软在地上。张岐随即挥手,侍从便将许济来和张举带出厅堂。

    李景宣作礼道:“陛下,温乔的援军还未赶到长安,突厥木昆部的将士武艺高强,梁升的北衙禁军若是拿不下李绪的人,恐生事端。”

    李珣颔首道:“景宣,你现在就随我去皇宫,平息战乱,捉拿反贼。”

    李珣走出屋外,李景宣放慢脚步对张岐低语道:“你现在到通济坊将李燕亭和李季彦救回来,孙传尧在那里,我怕他要对付穆天,又要保护这两个人,挡不下来。”

    张岐道:“殿下,我会派手下的将士过去,但是我要留在你身边,温乔和阿吉的援军还没有到,我答应过他要护卫你的安全。”

    李景宣皱眉道:“北衙禁军足以护卫皇宫。”

    张岐道:“现在是突厥和南衙禁军联手进攻皇城,李绪知道谋逆犯上是重罪,必然拼死反抗。他们不一定拿得下,殿下,若是你出了事情,成安公主和李季彦的性命一样保不住,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履行自己承诺。”

    李景宣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让侍卫快点过去,你和我去皇宫。”

    张岐应声答道:“是。”

    南城门的火势异常严峻,通济坊的大门已被火舌湮没,坊内的平民大多披着浸透井水的衣物,跑出坊外。坊市外不断响起刀剑相交,人群哀叫,牲口嘶鸣的声响。浓烟弥漫而至,让人几近窒息。听着声音也知道南城门应该是被敌军的将士攻下来了。

    大火不会故意伤人,突厥将士和南衙禁军却会这么做,孙传尧想到五亭镇的景象,心有余悸。李燕亭和李季彦怎么办?这两个人都跑不快,杨峥或许还能自卫,他们却撑不了多久。

    如今通济坊大门的火势反到将坊市隔绝出一个安全的地域,但是不能一直躲着不出去,南衙禁军早晚会找到这里,若是被他们发现,再逃就晚了。

    孙传尧走回庭院,拿起灵均,对众人道:“我们现在就离开通济坊,南城门怕是走不出去了,我们往东城门出城。”

    李季彦犹豫道:“阿尧,可是大门起了火,我们怎么逃出去?”

    “我们拿些浸湿的外衣跑出去,只能如此。”孙传尧沉声道,“外面会更危险,你们做好准备。”

    孙传尧走到矮柜旁抓起短刀,这是禄胜平时制作木器时候用的小刀,刀刃锈迹斑斑,不够锋利,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孙传尧将短刀插在腰际,拿起门边的斧子交给禄胜。

    一股浓烟弥漫而至,飘到屋内,孙传尧忍着气息,才没有被呛到咽喉。李季彦一阵急喘,踉跄着步子,倒在地上。李燕亭将其扶了起来,靠在肩上,用手心摸着他的额头。

    孙传尧走上前来,半跪在地,问道:“怎么样?”

    李燕亭摇摇头,眼里含着泪水,答道:“阿尧,怕是他时日不多了。”

    孙传尧抓着李季彦的手臂,手腕很烫,体温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孙传尧抬眼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碎了口子的瓷碗,站起身将它拿到李季彦身边,抽出短刀,在自己手腕上割下一道伤痕,鲜血顺着臂腕流到碗内。

    李燕亭道:“阿尧,你别这么做,你死了我们也活不了。季彦这病和你没有关系。”

    孙传尧注意着碗内鲜血的分量,没有抬头,故作轻松道:“现在来不及找草药,等出了城,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放心吧,流这些血,要不了我的命。”

    鲜血接满半碗之后,孙传尧将瓷碗交到李燕亭手里,站起身找了一块粗布缠着手腕,单手打了一个活结。

    禄胜道:“阿尧,下次可以用我的血。”

    孙传尧抬头望着禄胜,神色憔悴,嘴唇泛着淡淡的血色,浅笑道:“你的血治不了他的病,替我照顾好这两个人,也是帮我的忙。”

    孙传尧垂下眉眼,睫毛暗暗闪动,走到禄胜身旁,低声问道:“你知道善迁去哪里了吗?”

    禄胜答道:“不知道,我很久没看到他了。”

    孙传尧边思忖边说道:“他不在是好事,就是见了他,也别说我们要去哪里。”

    禄胜点点头,应声道:“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李季彦被李燕亭扶了起来,站稳了脚步,面容憔悴,微弱地喘着气息。孙传尧望着对方,抓着手腕上的粗布,心里暗自作了一个决定。

    孙传尧握紧手中灵均,沉吟片刻,决意道,“禄胜,你带着他们先走。”

    禄胜点了点头,将李季彦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拽着李燕亭的手腕,却被对方甩开手臂,挣脱而去。

    李燕亭跑了过来,抓着孙传尧手臂,叫喊道:“阿尧,你不能丢下我们。”

    孙传尧轻轻将李燕亭的右手移开,推向禄胜。

    禄胜抓着李燕亭,这次更用力了一些,退了两步,转身将两人带离厅堂。“你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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