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

    李屹倒出最后一杯酒,灌进嘴里,神色恍惚,笑得凄凉,李景宣看出来他已经醉了。“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日后当了皇帝随你怎么处置,别忘了对我一个人下手。”

    李景宣望着李屹,眼眸柔和深邃,泛起伤痛与不舍,恨恨地握紧右手,没有答话。

    李屹接着道:“大哥的事你也别在父亲面前提了,十四年前的案子,钱弘南又做了四年宰相才卸职回乡,三年之后去世。他这种老狐狸会给你留下罪证让你轻轻松松地就能翻案?早就把所有案宗都处理干净了。再说构陷太子谋逆,需要多少人暗中相助,父亲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你再去调查,弄得满朝风雨,人心惶惧,有什么意思?”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大哥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他承担这么多风险。等你坐上皇位,根基渐稳再去翻案,不迟。” 李屹将空酒杯放到桌案上,起身道:“亥时已过,我也应该早些回去了。”

    李屹从内侍手中接过外袍,转身走出大殿,李景宣也没挽留,两个各自蕴着心事,算是过了一夜。

    次日,李景宣来到大理寺牢房。李绪端坐在墙边,身穿囚服,发髻和面容打理得很干净。之前李景宣叮嘱过牢房的衙役,不得给他带上手脚镣铐,到底是自己的皇叔,手中的余党都被判罚了罪名,大理寺又守卫森严,不可能逃得出去。

    “我能关在这么宽敞的牢房,一日三顿有酒有菜,景宣,也只有落在你的手里才能有这样的待遇。”李绪浅浅笑着,言语里有着数不尽的嘲讽和悲凉,“怎么样,是不是我的时辰已经到了?”

    “父亲已经给你定下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我来看看皇叔,若有需要,我可以替你传达给他。”

    “我那些儿女会怎么样?”

    “齐王府的男子会被大理寺官差处死,女子没入宫中成为侍女,可以留下性命。”

    李绪将目光落到李景宣身上,良久,才开口道:“我早就知道夺不得皇位会有此下场,无妨,当初先皇在太子之位上举棋不定,我在宫中常年帮他处理朝政,李珣在幽州带兵打仗,驻守边境,先皇听从心腹谋臣的意见立他为太子,而后我的母亲又因为后宫争斗,被他赐死于宫中。多年以来,我也想安守本分,辅佐兄长处理政务,到底忘不了年轻时的野心,没想到还是时运不济,又输了一次。”

    李绪停顿片刻,接着道:“没错,我命崔小言叫来山雀镇的杀手,暗杀朝廷官员,勾结突厥可汗害死了岗日西坡的将士,传递书信让肖钧夷陷害温乔投敌叛国,又将突厥木昆部戒指放到东宫,坐实了你与温乔勾结外贼的阴谋,本来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你会把李屹叫到长安来。”

    “因为贤妃娘娘的缘故,他才会来,我没有想过利用他来对付你。”

    “我知道你不怕被皇上赐死,也无心皇权争斗,天意弄人,有些人做了一辈子的梦,却被另一些人轻轻松松地握在手里,走到这一步,我也该死了。”

    “皇叔,你身居宰相之职,除了皇位,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李傅替你埋伏到楚王府传递消息,你本该为他们想得更多一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皇权更替都是要死人的,想要逆天,必然要勾结外贼,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李绪冷笑一声,接着道,“说到放弃仇恨,当年钱弘南构陷李源调用幽州兵力谋逆叛乱,还不是因为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惹出的祸端,人家好好的在幽州当着刺史,怎么你不想报仇吗?”

    李景宣紧紧握着拳头,目光哀愁,没有答话。

    “看来你更想提起当年的旧事。”李绪冷冷看了一眼,说道,“当年我任职大理寺丞,跟着大理寺卿和兵部,宗□□参与了案子的审理,李源自幼聪慧伶俐,文武双全,朝堂之上群臣都以为他会当上皇帝,一些与皇上私下结怨的人便悄悄向他靠拢,力求自保。荧惑守星也好,幽州兵变也罢,都只是事情的起因,不要把朝堂上的事情看得太简单,柳安执掌幽州兵权,李源位居太子之位,这两人被诛杀之后,你说谁得到的利益最大,谁又保住了自己的位子,钱弘南有再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子吗?日后他年老回乡,也没见得拿到什么好处。”

    “你胡说,这不可能,是钱弘南想要保住儿子的性命才会陷害大哥。”

    “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李绪叹了一口气,答道,“我没有对你说谎,除却你我二人皇族的身份,我确实喜欢你的为人,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话好送给你的,皇位坐稳之前,小心李屹。”

    李景宣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牢房,与拿着毒酒和短刀的侍卫擦身而过,黑暗之中,眼泪滑落脸颊,走到屋檐下,已被寒风吹干了痕迹。

    楚王府内,李屹和赵廷军来到庭院客房。李傅穿着干净的衣衫,站在房内,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装着冷静的样子,眼神却恐惧万分,业已泄露了心事。

    房间内站着一名年老的侍女和两名侍卫,李屹扫视一眼,冷言道:“其他人都出去,赵廷军留着就可以了。”

    众人行礼之后退出客房,关上屋门。南面两扇锦窗棂格挡下大片的冬日暖阳,残留的光影落在地面上,隐约可以看清屋内的摆设和三个人倒下的影子。

    李傅后退几步准备逃跑,想起之前的经历,心里清楚跑是跑不了了,一时恍神,站在原地没了动静。

    李屹从赵廷军手中接过短刀,阴影倒在脸颊上,神色肃然,开口道:“李傅,你还有话对我说吗?我能做到的会帮你完成。”

    李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李屹的腿脚,哭喊道:“三哥,救救我!不要杀我!父亲和哥哥们都死了,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下次我再也不会偷听你们谈话了,再也不听了!你放过我吧!”

    李屹听到对方叫自己三哥,隐隐皱起了眉头,不该让他说话的,也不该听他说话,他还是一个孩子,就是要杀,也要站在武场上对战而死。若是将他抚养成人,他在暗处我在明处,他会记住仇恨,对李景宣下手,对夜鹰下手,对自己下手,益州的血雨腥风又要害死多少人,别忘了他还有着皇族的血脉。帝王之家最是无情,偏偏这份深情落在心底,想忘都忘不掉。

    李屹抓着李傅的脖子,闭上眼睛将他推倒在地,沉声道:“李傅,你听我说,别害怕,我下手会很快,明白吗?等你死了之后,我会将你葬在父母兄弟身旁,不会让你一个人。”

    李傅挣扎着双手,狠狠撕扯李屹的衣袖,同时侧身咬住对方手腕,踢拽着双脚站起身来,想要向门口跑去,却被李屹从身后拽倒在地,在其颈部割下深深的血痕,一招致命,鲜血淋漓而下,落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李屹站起身,将短刀甩落在地,双手沾满鲜血,握紧拳头砸到桌案上,紫檀木板上溅着无数血迹,究竟是谁的血更多一些,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南衙禁军府的练武场,侍卫将细沙地面重新铺整了一遍,撒上清水。张岐穿着粗布衣服和短款皂靴,身形精瘦结实,手持长刀,瞬移脚下步伐,挥刀而来。

    温乔没想到还能再回长安,回到将军府的住地。仆役这两天在打扫府邸,灰尘遍布的厅堂和内室,摔碎的花盆瓷碗,破旧的床单被褥,全都需要重新更换打扫。肖钧夷将他与突厥人的书信传到长安,皇上便查抄了将军府,好在府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是琐碎的日常用品添置起来需要时间,父母和三个弟妹回长安也需要时间,书信上说是走到了黔州,父亲腿脚旧疾复发,行路不便,万幸的是身体没有染上疾病。家人回长安的事情不能着急,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原样,突厥草原的生活就像一场梦境,只是遗忘起来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很多。

    温乔拧身在肩膀部位露出破绽,张岐加重手上的力道挑刀而来,他总是能掉进自己设下的陷阱,温乔暗忖,这次得让他吃点苦头,温乔侧身躲过攻击,起脚踢中对方膝盖,劈刀而下砍中其左肩,张岐脚步踉跄,重击之下,摔倒在地上。

    “温将军,我还是比不过你。”张岐站起身,拍了拍衣袖,粗粗喘着气息笑道,“我在长安每天记着练习刀法,还是不及你在战场上历练得多,差得太远了。”

    “傻小子,时间还长着呢,总有一天你会比我厉害。”温乔拍着张岐的肩膀,疲倦地笑着,希望这小子这辈子都别上战场,还有秦延的孩子,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都是拿着刀剑还在手抖的年龄,要加紧训练他们,赶在下次武科考试之前,能够灵活地移动脚下步伐,击打对手,只有获得优异的名次,将来才能成为亲王甚至皇上身边的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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