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留

    李景宣抽出短刀斩断五名少年身上的绳索,将孙传尧抱了起来,一名男子竭力跑过来,与其擦肩而过,少年俯身在脚下流窜,不见了身影。人群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溃散而开,木条和绳索被人群撞倒在地,长刀和铁器被踩在脚下。杨峥走在最前面,费力驱赶着人群,随即踏上台阶,明晃晃的正午阳光刺疼了眼睛,一阵眩目的失明之后,李景宣走出暗道,回到了地面。

    “温乔,我以为到了长安,你就能开心一些。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柯布咬着手里的西域烙饼,接着道,“拓西去过长安,我还没去过,为什么不让我进城里去看看。”

    “现在不行,等突厥之战打下来,我带你再去长安城四处走走,皇上对你们不放心,毕加的人我也让他们回草原等消息,你手里都是突厥武将,若是出了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柯布穿着褐色胡服,外面套着一件厚重的灰鼠披风,领口上镶着一枚黄金衣扣,手上抓着一小块烙饼,烙饼上撒着晒干的苹果片,再用蜂浆粗略淋了几遍,明晃晃地倒映着烛火的亮光。

    “葛亮的将士留在王庭当内应,没有出动,野豹能有几个人?还敢打大唐皇帝的主意?你们想多了吧。”

    “大唐不比突厥,皇上的心思我们猜不准,只能听命行事。”温乔刚说完,拓西走了过来,捡了一个空位坐下,抓起酒壶,往酒杯里倒了满满的酒水,一饮而尽。

    温乔思忖片刻,开口道:“拓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凉州。”

    “科罗知道我反了他。”拓西望着温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听说你当上了河西道将军,以后还得听你的命令行事,我们越快动身越好。”

    温乔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说道:“拓西,李屹能让曹方域到关外来放人,你两个应该谈妥了很多事情。你想借我的手挑翻科罗,往后听谁的话,还不好说呢。”

    纵然是柯布刚来长安,听到温乔的话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烙饼,望了望两个人,在铁勒那些日子,他已经把温乔当了兄弟,虽然这家伙待人总是一脸冷淡的表情,两个还处在不同的阵营,到底还是有了一些情谊,现在这样的情况,还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才好,良久,才笑道:“我们快点喝酒吧,仆役刚暖的酒,都快凉了。”

    拓西倾身靠在椅背上,醉意渐浓,恍惚笑道:“李屹也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温乔沉下脸色,将酒杯握在手中,开口道“楚王府的人心思多着呢,李屹赖在长安不走,他想要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拓西和柯布不同,幼年经历坎坷,鬼主意多,能在焉耆国王的手里活下来,也算是命大,温乔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话,杀死科罗,获得可汗之位,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之后呢?西域小国各自为营,他需要找到一个强大的盟国支撑才能坐稳可汗的位子,他在大唐的皇子之间周旋,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我只想着报仇,你们之间的皇权争斗,与我无关。”拓西拿起酒壶,在酒杯内再次倒满酒水,说道,“高陵的四万将士驻守在长安城外,把我们团团围住,我和柯布没有得到允许,不能私自走出兵营,葛亮又赶回了王庭,在大唐的国境,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高陵的将士还要守着长安,皇上已经调任各州府的将士随我去凉州,只要我们离开长安城郊,就见不到益州的将士了”

    温乔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话,只不过想探探对方的口气,现在看来自己在铁勒那段时间,他和李屹有了更深一层的关系。

    “天色已晚,我先回城里去。”温乔站起身,语调平静,显得漫不经心,接着道,“这两天就动身,你们做好准备。”

    温乔挑开布帘,走出营帐,眼前的篝火犹如星河蜿蜒而行,每一处隐蔽的角落都布防着值守的侍卫,木板搭建的简易高台孤寂地矗立在树林边缘的空地上。远处将军驻扎的营帐内烛火透亮,帐门旁插着一面灰色的旗帜,布面上绣着剑南道的青龙图腾,月光之下,青黑色的龙鳞甲片,腾跃而起,追逐夜风隐去了龙形。

    温乔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跃身来到马背上,离开了兵营。

    孙传尧看到星辰倒映的溪流漫延而上浸透自己的手指,臂膀疼痛,抬不起双手。耳边响起微弱的交谈声,梦境破碎之下,到处都是刀剑,黑烟和人群的呼喊声。

    颠倒交错的记忆里,有人拿起手臂,搭着腕脉,将草药灌到自己嘴里。话语之间,听到李燕亭的声音,还有谁?阿吉,他怎么会在自己身边,手边没有刀。灵均又被他拿走了。是谁说过,孙传尧不配用这把刀,然后将它抢走了,抢走了自己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孙传尧咬牙忍着疼痛清醒过来,床榻温暖,身上盖着被褥还加着厚重的毛毯,手边没有刀,灵均不见了。阿吉坐在椅子上,腰际插着一把短刀,手肘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穆天,我要杀了你。”孙传尧叫喊着,坐起身来,问道,“阿吉,我的刀呢?你又把它拿走了。”

    阿吉慌忙站起身,揉捏着眼睛,答道:“阿尧,殿下和温将军把你救回来了。之前你吃了太多唐松草,神志昏迷,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身体才能恢复。”

    “我没碰唐松草,是穆天那个狗贼逼我吃下去的。”孙传尧狠狠喘着气息,内心恐惧不堪,竭力调整气息,没再说话。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不是应该在沙州吗?还是梁州,对了,善迁将自己带回了长安。他的三十两黄金怕是要不回来了,李景宣就算将自己关进大牢,也不会由着他将自己交给长安的哪位官差。

    孙传尧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到蒋以泉和李景宣低声说着话,走进了房间。“我的灵均去了哪里?”孙传尧望着两人,准确来说是望着李景宣,无论如何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孙传尧,你的刀暂时留在我这里,等你伤好了一些,再还给你。你现在这种情况,也用不了它。”蒋以泉答了话,又说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我没有吃唐松草,是穆天逼我吃下去的。”孙传尧又解释了一遍,言语哽咽,低头避开视线,双手紧紧拽着拳头,冷笑道,“你们不会把灵均还给我,流放沙州不好吗?为什么要留我在长安?”

    孙传尧侧身坐到床沿,步伐蹒跚地站起身,加了一句:“李燕亭在哪里?我有话对她说。”

    “燕亭这两天不能来,别误会,她是在生你的气,当时为什么要让禄胜带着他们先走,不过,前些天一直是她在照顾你,晚上也没怎么休息,我们看你恢复得很好,就让她先回去了。最近宫里事情多,温乔也赶着要回凉州,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传给她。”

    李景宣说完停顿了一下,望着孙传尧,神情略显严肃,接着道:“另外,这些天你安心待在王府,别想着往外面多跑。长安城刚刚平息动乱,坊市内的商铺关了很多,也没什么可逛的。有些话我说在前面,王府内四处都有侍卫值守,你想出去很困难,别给自己找麻烦。等你伤好了就在长安住下,跟着蒋医官学些医术。以前的事情不是不治你的罪,刑部都记在案上,若是再惹事,数罪并罚。到时候禁军侍卫将你押进大牢,没有人会来看你。”

    “你是想慢慢整死我吗?住在这里和刑部大牢有什么区别?”孙传尧向门口多走了两步,嘴唇裂着几道血痕,冷笑起来,不以为意道,“小时候没人教我读书写字,看不了医书,你们还是趁早判了我的罪,来得痛快。”

    孙传尧在架子上摸索着想要找到灵均,失手打翻了青釉牡丹花瓶和一叠套封书籍,碎片和书页散落一地。“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回凉州,一刻也不想待在长安。”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浑身颤抖,冷笑着望向地上的书页,后退了几步,说道,“这些书我能看得懂吗?上面写什么字我都不认识。”

    李景宣走上前去抓住孙传尧的手臂,想把他拉回来,孙传尧侧身甩开手臂执意向廊道上走去,阿吉见状连忙跑过来,挡在门口,说道,“阿尧,你真得不能出去,要是身体没养好,会落下病根,再想治好就难了。”

    “不用你来管我!我告诉过你,把刀还给我!”孙传尧猛力推了一把阿吉,对方来不及伸手抵挡,后脑勺撞在门栓上,发出一记闷闷的响声。

    “你可以走,如果你觉得回到凉州就可以逃避一切,现在就可以离开长安做回原来的自己,没有人拦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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