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随着船行而晃动的舱室里,写字的沙沙声像微不可闻的叹息一样,有时候一顿,有时候畅快而悠长。

    白降一手按着纸,正在给远在西岛上的史官朋友文溪写信。

    [燕尾年之第五,十八日,我们从灰岛回航。]

    [对灰岛的秘密调查已经结束,想必岛主已经心里有数,只是我还一头雾水。意外之喜是,我们在灰岛遇到了熟人。你一定猜不到:是传说中已经去世的信使青鞘,把我们救出来的信使青鞘。站在信使大人身边的男子戴着面具,我不认识。]

    [令我感到震惊的是,岛主的态度相当不正常……]

    听到舱室外的动静,白降放下笔,迅速把纸张折好塞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起身。

    梯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白降能听到似乎是隔壁仓库的舱门开了,他连忙向仓库走去。

    “我来帮忙。”白降很自觉地上前,从岛主手中接过木箱。

    “客人想喝酒,你拿去给他们吧。”芫苏简单说明了情况。

    白降他看了一眼木箱上的标记,果然写着:苹果清酒,羊蹄年第九储存。

    白降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我们船上是什么时候有酒的?”

    芫苏:“我不清楚。”

    白降记得岛主以前从不喝酒,失去记忆也不过这两个月的事,根本来不及在这艘私人船上储备酒,木箱上写着是羊蹄年储存的,那是三年前了。

    三年前,在岛主不喝酒的阶段,他在自己的私人船仓库里藏了一箱酒?

    这艘船比一般的小船大一些,有一个客舱多余,正好让客人住进去。

    在灰岛的码头相遇后,青鞘和洛缪顺理成章地登上了芫苏的船,就像从前他们一起坐船前往千阵岛一样,百年后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

    来给他们送酒的是助手白降,那个曾经在孤儿院里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百多岁的青年,他把那个木箱放在客舱里:“再过两个月就过最佳日期了,太险了!”

    “你要一起喝吗?”青鞘邀请道。

    白降连连笑着摇头。

    开了瓶后,客舱里香气四溢。

    自从海下城镇的事件揭露以来,青鞘和洛缪很久没有心情放松地喝过酒了。

    趁着微醺,青鞘顺便给躲在她斗篷下的小黑墩讲述了一遍关于芫苏的记忆。

    两只以记忆为食的小黑墩一个躺在这边肩上另一个躺在那边肩上,吃得很饱。

    “这是醉的感觉吗?”一只小黑墩说。

    “胡说,我们不会醉的。”另一只小黑墩说。

    “是吗?我们不会醉吗?……但是芫苏忘记了这些记忆,真的好遗憾。”小黑墩摸着自己的脑袋。

    “或许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她懒洋洋地道。

    正如百年前一样,船往千阵岛的方向行驶而去。

    不过今天的千阵岛在地域上属于南岛的地盘,南岛还没有完全统一。

    到饭点的时候,白降去客舱提醒两位客人用餐。

    两位客人各自在翻看船上的书,隔着中间那张小桌面对面,时不时搭着话。

    “两位关系真好。”白降忍不住说。

    青鞘笑着回答道:“我们是很久很久、很好很好的朋友。”

    对面那位面具男子淡淡笑了笑:“嗯。”

    白降在口袋里摸到了那封折叠着的未完成的信。

    他想,等一会儿他得在信里划掉所有关于岛主的绯闻猜想,顺便多加一句:[对不起,我所划掉的是错误的未经证实的事。信使大人有伟大而真挚的友谊,我更看好她身边的这位,至于岛主流露出来的异常反应,可能他只是太过惊讶了。若是仔细思考,确实,岛主爱而不得的人怎么会是信使大人呢?两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心眼长到肚脐眼上去了。]

    两位客人移步到了厨房。

    说到做饭,白降从厨房的壁柜里取出一本手写食谱,热心地给青鞘介绍:“信使大人,我想你得看看岛主的奇异爱好。”

    青鞘看见了食谱上的【橙味金枪鱼】,已经开始笑了。

    她往后翻了几页,又看见了【听说是简单的酱汁炖鱼】,一字不改。

    “很有意思。”她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失去记忆的当事人芫苏纳闷极了,他皱起眉:“也让我看看。”

    青鞘把那本手写食谱推过去。

    芫苏翻开一看,眉毛拧了起来。

    他一声不响地合上食谱,对此事不予置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困惑。

    刚才青鞘问他船上有没有清酒,他下来居然真的在仓库里找到了库存。以前从不喝酒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船上偷藏酒?现在他又在手写食谱里发现了他绝对不会制作的奇怪菜谱。

    ——以前的芫苏真是让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存在。

    吃完饭,青鞘问芫苏:“粘粘虫还好吗?”

    “它嫌弃灰岛的土壤,没有跟着来,它一切都好。”他注视着她冷静地回答道。

    青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位客人离开厨房的时候,芫苏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快。

    这种发疼的感觉萦绕不去,他别无办法,只能思考别的事情:“白降,别忘记给史官写信。”

    白降下意识地又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着了信纸的一角,确认它还在:“我正在写,到时候一起交给文溪。”

    “黑牌史官的事,让她继续调查吧。”芫苏提醒道。

    白降:“我会帮助她的。”

    船外天黑了。

    舱内晃动着一盏明亮的灯。

    “外面的灯好像坏了。”白降气喘吁吁地跑下来。

    芫苏站起身:“我去看看。”

    白降安心了:“我拿工具。”

    虽然岛主只比他年长十多岁,但岛主在凡事上都很可靠,沉着又温稳,永远胜券在握。

    四面的海黑得深不见底,天空里只有淡淡的星星,被那些吞噬一切的海水掩灭了黯淡的光。

    修完舷灯后,甲板上重新亮起微黄的光来。

    “你先下去吧,我在上面待一会儿。”芫苏说。

    随着熟悉的移动舱顶的声音和梯子上的脚步声响起,甲板上只剩他一个人。

    他抬头看着那枚散发着淡色光芒的舷灯,心里破天荒的感到很茫然。

    他知道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现在他却不想再去找寻了。

    光是触碰到那件东西的一角,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像对待其他事物一样淡然而稳操胜券,反而像失控的舵,向他感到陌生的领域狂奔而去。

    在阴影的角落里,他抱着膝盖蹲了下来,脊背微微拱起,像很多年前那样,再一次感到了孤独又害怕。

    仿佛遗忘的画面频频闪回,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柔软、怯懦、患得患失。

    “芫苏。”有人在叫他。

    他的脑子思绪混乱,伸出手去。

    青鞘来甲板上吹风,见芫苏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便准备上前看看。

    小黑墩从她的领子后绕出来:“芫苏怎么了?”

    她按下领子:“别被发现了,小墩。”

    小黑墩疑惑地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小墩?小墩是谁?是我吗?”

    另一只小黑墩:“是我!我一定是小墩!”

    那个今年一百二十三岁、位高权重的青年此刻像以前那样,拱起的脊背像寥落的刺猬。

    她走近他,在他面前蹲下来:“芫苏。”

    他抬起头,神色一片空白,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她。

    十字花图腾戒指的纹路在她的指间硌着,带着茧子的手修长而有力,手背上薄薄肌肤里埋着的青色血管一动,指骨便曲起来,扣住了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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