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门邪道

    旭日初升,将沉睡一夜的府院照得透亮。冬日的暖阳再盛,也比不上夏至时节,它恰到好处的温暖,烤得人直犯懒。

    谢家老太爷虽还当家,但大小事务都已交给长孙处理。谢鸠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意味着金银财宝,因而他从不贪睡,从不玩闹,从不浪费时间去做无利可图的事儿。

    鸡鸣三遍,他收拾停当,正要去偏堂用早膳:“呦,你也这么早!”

    “早啊!”

    楚维性子好动,玩儿心又重,睡到日上三竿就意味着玩儿的时间变少了,所以也从不睡懒觉,此时正捧着从书房里扒拉出的一本手抄书,看得津津有味。

    “谢三儿,你竟然还看这个呀?我还以为你不爱美人只爱钱呢!”

    黄褐色的书皮已经泛旧,《九公子传》几个字在阳光下晃来晃去,弄得人直发晕。

    他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前几年还没当家的时候,读来消遣的。我读一读九公子的豪气冲天不行么?书里又不是只有那些声色犬马!倒是你,姑娘家家怎么也敢看这个?不怕嫁不出去?”

    “呸,凭什么男人能看,我们姑娘家就不能看!我不仅敢看,还敢写。《九公子传》算什么,我能写一本更好的!”

    “哈哈哈哈接着吹!等下就告诉你哥哥去!”

    “你敢!”

    说罢,二人便缠斗到一起去了。

    这《九公子传》算得上是谢鸠的人生启蒙读物,作者矜持书生是他情窦初开时极为崇拜的人物。

    市井里的淫词艳曲十分庞杂,大多千篇一律,了无新意。

    然而矜持书生的小说本本翻新,千般爱恋,万般痴缠,各有不同。而且文笔清丽流畅,文风大胆炽热,该写的、不该写的闺房之乐一个不落,叫人看得心里痒痒,好生过瘾。

    他见识多,阅历深,大有一副走遍江湖、看透饮食男女的沧桑情怀。所写的欢爱故事大多以武林的现实人物为蓝本,武林盟主、破执掌门、衢国夫人一个也没逃过,倒是从另一方面展示了江湖本色。

    《九公子传》意淫的便是韩盟主的义子——萧九的情史。

    神秘的九公子就这样赤裸裸被剖析在眼前,其武功之妙、品德之高、床第功夫之好无不令人艳羡,一时间洛阳纸贵。

    “话说回来,你觉得矜持书生的小说写怎么样?”楚维扬了扬眉,将书圈成一个直筒,啪啪啪地敲叩在手心,眼中精光闪闪,满含期待。

    他心疼不已,一把将书夺下来:“自然是极佳的!诶!你仔细着点儿,这可是矜持书生的亲笔手抄本,花了我一大笔钱的!”

    “哈?我说谢三儿,亏你自诩‘狡兔’,竟也有中招受骗的时候!妙哉!妙哉!哈哈哈!”楚维炸出一阵震天动地的笑声。

    她自小跟着哥哥混迹江湖,早就沾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气,在贩夫走卒、帮众小哥、妓生阿姊中吃得极开。道听途说的故事与武林传说很对她的胃口,于是她便着手去写,武林恩怨纠葛,闺房情爱秘事,信手捏来毫无隔膜。

    矜持书生便是楚维,楚维便是矜持书生。

    当然,她是瞒着哥哥与孟姐姐的。

    哪里有人会认不出自己的笔迹?再加上她天生懒散,绝不会为了钱财耗费这番功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买到假货了。

    这本《九公子传》可是在坊子中竞价来的,开价便高得异常,更有一众纨绔相互竞争,煽风点火,像极了绝世真迹、唯此一件的样子。

    物美价廉这等美事虽是谢三公子的毕生追求,可他打心眼里是不信的。

    价高而优,价高者得,人不识货钱识货。

    只是没成想,钱也不一定识货。

    自家哥哥怎能任人算计、叫旁人欺负了去?

    楚维见他吃瘪,心中满足:“若有机会,我定帮你弄到矜持书生的真迹!”

    “说什么这么开心?”

    楚缨一行远远走来,她三蹦两蹦地跳到他们跟前:“姐姐!元大哥!你们终于来了,开饭开饭,饿死人啦。谢府哪儿都不得劲,就是饭吃着香!”

    无澜每日晨起习武练功,楚缨常常一睁眼便替人看病,元璋长在草原,迁徙移居。五个人都习惯早起,不经意聚到一处了。

    餐桌上弥漫着一丝尴尬,却也没影响众人的食欲,该吃吃该喝喝,倒是一番主尽宾欢的繁荣景象。

    谢家祖上是江南人士,偏爱糕点小吃。

    酒酿圆子、炸油果子、糖心糕、咸心蛋……一碟碟小而精巧的吃□□确到人,一式五份,浩浩荡荡摆了一整桌,让人大开眼界。

    正吃着,下人来报,说是南浦帮周帮主投了拜贴。

    桌上四人齐齐看向无澜,她推了碗筷,叹道:“我今日便走。”

    ~~~~~~~~~~~~~

    号令武林,保民安康,护卫朝廷,武林盟主肩负重任,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亏得韩鏖人品端正,坐镇武林十余年兢兢业业。若是换成别人,是福是祸还犹未可知。

    无澜总是隐隐担忧,将武林福祉归系于一人身上,是否太过冒险?

    海安帮海归潮、南浦帮周流、镇西帮薄子玑、武状元冯黔,这四位乃是武林盟主的有力竞争者。

    四大帮里,章台帮是个例外,自第一任帮主起便从未参与过武林大会,此次亦然。

    其余小帮小派的人说白了不过是配角,只为在大会上充充数、冒冒尖,提升提升江湖名气。

    自从在朝廷支持下设立了武林盟主,双门的地位便大不如前。但双门毕竟资历深厚,武林威信不会轻易动摇,双门掌门对武林大会的结果依然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无澜知道定会有蠢蠢欲动又野心勃勃的江湖人士拜访,故而顺势在谢府住下,借此挡一挡他们的贿赂讨好。

    周流与谢鸠的母亲沈氏有些交情,因而敢鲁莽拜访。

    一个已经找上门来,便真的是再也躲不过了。若他做了盟主,临渊门少不得要受些流言蜚语,倒不如来者不拒,一视同仁。

    “周帮主大驾,谢府蓬荜生辉啊!”

    谢三公子笑得灿烂,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不是虚的,心中再不高兴,表面上也是一片祥和,从没跟外人红过一次脸。

    “哪里哪里,是周某叨扰了。到了青州怎能不来拜访谢家呢?只是没成想,竟在这儿碰到了孟师父。”

    “要不怎么说是巧呢哈哈……”

    周流其貌不扬,属于混在人堆里便找不出的那种。略宽的额头,配上头顶稀疏的毛发,显得整个人头重脚轻,很是滑稽。

    无澜不插嘴,任由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她斜斜地倚在茶桌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根根摆弄。

    “孟师父你知道么,这次的武林大会,萧九也凑来热闹了。”

    第十五句。

    一双手还没数够两轮便将话题扯了出来,周帮主是个心急的。

    她觉得好笑,轻轻扯了扯嘴角:“哦?”

    周流见她的兴致被勾起来,也来了精神:“嗐,我们大家提前了小半年向承命山庄递贴,经过两轮比试择选,才定下参加大会的二十多人。可昨天我突然收到消息,说是萧九公子也要掺和一脚。已经消失了三两年的人,根本没参与过提前筛拣,这样不合规矩吧?”

    沉寂二十年,一鸣在一朝。

    四年前,萧九以一人之力挑了鄂州四癫人,震惊武林。

    这经历倒是与她大战胡逮琮相仿,只不过他是因为接下了盟主令,所以目睹的证人很多,比起岳北首秀也更为惊艳。

    无澜年少成名,武林中人她大多相识,萧九公子恰好在她不熟的范畴内。韩鏖义子、飞花极后人,大概是对他的全部认知。

    又是飞花极啊……

    她突然有些怔愣。

    “孟师父!孟师父——”

    被周流唤回俗世,她歪头看向对方:“萧九公子的功夫可在周帮主之上?”

    “这……”他面色不愉,答道,“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能跟名门正派的一帮之主相比?”

    无澜再次倚上了桌沿,嘴唇开合间吐露着满满的嘲讽:“既然如此,您就多担待些罢!反正总归是要被诸位前辈打败的,不足为惧,就当卖韩盟主一个面子嘛!若您还是恼怒,‘不屑’与他比试,我倒可以想想办法,叫海帮主第一轮与他斗上一斗,将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直接挑下去就行了。如此可好啊?”

    “至于将萧纂拦了,不让他参与武林大会的事儿……我人微言轻,您要不然去求求沈掌门?”她一脸正经,热忱而真心的表情很是讨打。

    “孟师父误会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周帮主是何意呀?孟某愚钝,实在是不解哇。”

    周流瞪着眼睛涨红了脸,光洁的额头也红彤彤的,像一颗鲜嫩爽脆的果子。

    她突然有些饿了,怀念起早上没有吃完的点心。

    素来听闻临渊上有个口齿伶俐、尖酸刻薄的小师叔,不知变通,不染世俗,谁的面子也不给。前些日子,还将海归潮的四个弟子挑了脚筋,赶下山去。

    周流懊悔不已,自觉不该抱着碰运气的心思来自取其辱。

    他气急败坏道:“孟师父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别仗着自己的身份,把武林中的前辈不放在眼里!”

    “不敢,不敢。”

    你们算哪门子前辈?

    海归潮恃强凌弱,纵容手下欺行霸市,搜刮民脂。

    你周流又是什么好东西?好色贪婪,欺软怕硬,全然不害臊!

    她低眉拱手,摆出一副谦逊乖巧的模样:“晚辈受教,此后定将前辈时时刻刻放在眼中盯着、看着,绝不会叫您出任何差错。”

    “你!”

    “若没有别的要事,周帮主便请回罢。哦,对了,劳您顺便跟其他人说一声,我今日便要搬去承命山庄,不要再来谢府叨扰人家了。”

    周流落荒而逃,谢鸠笑得开怀,看了出丑戏,还省了些茶水费。

    无澜却冷着脸,气得不轻。若不是这一帮乌合之众、害群之马,武林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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